说到当今局势,两人又都是黯然神伤。
这百余年间,大秦每况愈下,而北元却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强盛起来了。
大秦当年立国之时,还没有北元的存在,那时候盘踞在那片土地之上的,不过是一个个游牧部落。
百余年前,匈奴贵族曼巴横空出世,击败这片土地之上的鲜卑、羯、羌、氐等大族,开始不断叩关,此时大秦帝国正值顶峰,自然是不能容边疆蛮族为所欲为,大将李牧野率大军出关,与曼巴决战于关外。
决战之地,正是如今的振武城。
一场大战,李牧野惨胜。
匈奴首领曼巴重伤而返。
但也正是这一战,让大秦最终不得不承认了对手的存在。
曼巴死后,其子巴颜上位,于次年建国大元。
彼时大秦再也无力组建起大军劳师远征,命令李牧野筑振武城,成立都督府,李牧野便是第一位关外统帅。
胜利的李牧野却是以此战为耻,日思夜想的便是要将北元灭国,彼时双方冲突不断。
巴颜位置不稳,国内其它大族分裂倾向严重,于是巴颜调整战略,向大秦皇帝称臣,上贡,求婚。
大秦与对方打了十余年,国内亦是厌战情绪浓厚,对方既然服软,立时便就坡下驴,主战派李牧野被调回国内闲散投置,一年之后,李牧野郁郁而终。
巴颜在位四十年,好学,勤政,几乎是将大秦的政体一步一步地移植到了北元,建立起了极具北元特色的中央集权帝国,将国内其它部族压制得几乎没有了半点声音。
巴颜死后,其子英卓继位,其人才智不输其父,勇武尤为过之。
一个皇朝,连续三代皇帝都英明睿智,着实罕见,这也让北元国力蒸蒸日上,现在英卓虽然年事日高,但最有希望继位的英卓第二子铁勒,又是一个让大秦边疆重臣们都忌惮的人物,显而易见的是,如果铁勒继位,则北元将迎来第四位厉害的君王。
如果不是这两年西方、北方胡族突然大举南下,英卓不得不掉转枪口先去收拾那些野蛮人,北元与大秦那脆弱之极的和平,早就不复存在了。
可即便如此,在铁勒的主持之下,大秦关外军队,这些年来面临的压力,也已经是越来越大。
反观大秦君王,一代不如一代,现如今国内纷乱四起,各大门阀世家虎视眈眈,都在等着一个机会便要会猎天下,令狐野统军十万,雄霸关外多年,凭什么就不能望一望长安那把椅子呢?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萧长车北伐灭元的希望,正在一点点的变成奢望。
“如果你成了这关外第一人就好了!”站在萧长车背手的洛华轻轻揉捏着对方的肩膀,道:“万里疆域,数百万人丁,整合好了,一致对外,这股力量,可也不输北元。”
“如果说沙场对垒,决战疆场,我是谁也不放在眼里!”萧长车叹息道:“可两国对决,战场之上的对垒,终究只是一個方面,而且还不是决定性的方面,治政,理财,我啥也不是。就算让我做了这关外统帅,只怕还不如现在的令狐野。”
“只要在战场之上百战百胜不就行了?”洛华不解地道。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萧长车失笑道:“当年李大将军对决曼巴,仗倒是打赢了,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对手建了国,这许多年来换了多少大帅了?我们也没吃过多少败仗啊,可怎么北元却越来越强劲了?这不是单纯的一场战争,这是两国对垒啊!要算计、比拼的东西太多了。”
洛华有些失望,“大秦现在根本没啥希望,令狐野另有心思,咱们除了自己想办法,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去做了。治政理财这些事情,也不见得就一定需要你去做,你只需要当好首领便好了,这些事情,可以招揽人才来做嘛!”
“良禽择木而栖,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谁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武夫?”萧长车道:“越是乱世,那些越有本领的人便越是要待价而沽,他们都想要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人去辅佐以期留芳史册,像我这样身世单薄的武夫没有人会看上的。”
“总是要试试!”洛华赌气地道:“对了,那个张若,以前不是朝廷专门管财政的大官嘛,这样的人,应当是有本事的吧?既然现在他被发配到了这里,你不妨将他弄来,这样一个落难的人,你稍加施恩,指不定就能让他替你做事呢!”
萧长车大笑起来:“这个张若,连令狐野都看不上,更遑论是我了。这个人啊,是大秦的忠臣,别看皇帝将他抛出来当替罪羊,人家可还是忠心耿耿呢!用他们读书人的话说,这叫忠臣不事二主,是气节。”
“令狐野想造大秦的反,北元想占大秦的地,而你呢,想替大秦守好边疆,想替大秦抵挡北元,你当然也是大秦的忠臣啊。两个大忠臣,岂不是该臭味相投,互相鼓励?”洛华歪着头道。
萧长车看着洛华,半晌才道:“你这话,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鼓励,倒像是讽刺啊!”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吧!”
萧长车点点头,“说得也倒是有点道理。”
“那你还不去找令狐野把这个张若要来?”
萧长车摇头:“我不能去要,我去要,说不准令狐野反而要生疑,我不要,他反而会塞给我,他就想借我的手,杀了这个张若呢!”
“这样啊!”洛华笑了起来:“那便等着吧!以后,伱也要记着想法子招揽人才了,这样的事情啊,就像是滚雪球,只要是开了一个头,以后总会是越滚越大的。只要人多了,也许就会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就蹦出来了。”
“哪有这么容易哦!关外本来就文脉不兴,读书的人万中无一,关内的人视关外为苦寒之地,罚罪之地,谁都不愿意来。你看看令狐野,人家靠的是在关内的家族,令狐氏族之内但凡还有点才能的,可都出了关。我们两个,孤家寡人,麾下兄弟,拿刀子砍人倒不错,你让他们收个税,算个帐,写份公文,一个个便都蔫巴了,三棍子也夯不出一个屁来!”
“对了,泰安城呢?那个李大锤?”洛华突然道:“此人可不简单啊,你不是说泰安城的崛起必然由此人主导,这样的人,你难道就不能招揽吗?”
“那样的人,会接受我的招揽吗?”萧长车笑了起来:“说不定人家还想着招揽我呢!”
“啥意思?”洛华讶然:“一个马贼!”
“一个特殊的马贼!”萧长车道:“麾下有着强悍的武力,还有着泰安城这个能下金蛋的金鸡,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别看我是什么三品车骑将军,但真要论起实力,只怕他要比我强太多了。”
“他真要有本事的话,咱们投奔他也不是不可以!”洛华道:“谁能灭北元,杀元狗,咱们就跟谁,你说是不是?”
萧长车却是一脸的别扭:“话是这么说,可这个李大锤,着实可恶,与他相处,说不了三句话,就恨不得撕乱了他的嘴,扭断他的脖子。”
“这人如此讨厌吗?他都怎么你了?”洛华惊奇莫名。
萧长车摇摇头:“这个就是天生的嘴贱,你知道吗?他居然说有朝一日我要落在他的手里,他就要给我换上女装去泰安城跳舞,还要卖一百两银子一张的门票。又说我长得太娇媚,上战场吓不着人,要给我量身打造一张魔鬼面具,你说这人是不是嘴贱!”
洛华放声大笑起来:“的确嘴很贱,不过,这人,也很有趣啊!如果有机会见一见这个人就好了,看看能把你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平平无奇!”萧长车冷哼道。
“纵然不能杀他,你也可以揍他一顿啊!”洛华好奇地道:“嘴贱,便把嘴打肿,自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萧长车有些无奈:“单打独斗,我可能打不过他!”
“什么?”洛华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惊着了:“你可是玄元九品,虽然刚刚跨入,但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份修为,放眼天下,只怕也是廖廖无几,这李大锤不是也才二十五六吗?”
“与我年龄相仿!”萧长车道:“以前我也觉得在武道修练之上我可以称得上一句百年难得的奇才,而且我修练的功法,与我领兵作战又相得益彰,大有补益。但遇到这个混帐之后,才晓得,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看到他便生气,实际上也是不想看到,另外有一个人居然能处处胜我一筹,这很伤我的自信心。”
说到修练功法,洛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这伐天功法太过于霸道,煞气、杀气入体,虽然借此功力进境神速,可对身体的伤害,也随功法渐深而加深,当年李牧野壮年而亡,虽说是郁气难解,可只怕也与这伐天功法相关。百余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将伐天功法练到你这般境界了,说实话,我真是有些胆战心惊。当年李牧野是玄元之巅,你如今也已经跨入九品之列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萧长车安慰道:“世上没有两全之事,我既然得了这功法的好处,便要承担他的坏处。再说了,当年传我伐天的人,不是也说了吗,只要能找到一个刚柔相济阴阳合和大成的先天武道高手,便能替我抚平体内暗伤。”
“说来容易做时难!”洛华道:“先天高手已是难得一见,而修练的功法又是刚柔相济阴阳合和的,古往今来,你听说出现过一个吗?”
“不要紧,我现在也不是珍贵的丹药也时时备着吗?葫芦谷的傅老先生看我顺眼,说了只要有问题,便去找他。”
“治标不治本。他还说过,当你功力抵达玄元之巅,他便也要黔驴技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