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
吴德的心中却是充满了迷茫。
有些事情,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或者,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正确的选择,只有最合适的选择?
何其苦是一个忠臣。
这一点,皇帝知道,朝廷百官也知道。
可是真正保何其苦不死的,与他是不是忠臣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因为八万南方镇军。
何其苦归来被下狱,一度都在生线上徘徊,正是因为八万镇军的骚动,才让朝廷不得不息了拿这个老帅来平息舆论的念头。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另一个忠臣张若,因为只是一介文臣,家族力量也薄弱,所以他就被抛了出去,送给了令狐野。
这其实就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且可以嫁祸与人,一箭数雕的手法。
只是张若运气比较好。
碰上了关外百年未有之变局,
他的存在,对很多人有着极好的利用价值,所以,也活了下来。
如果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选择呢?
吴德不知道。
在寇仲看来,何其苦的选择大错特错,是为了一己私念而置国家安危社稷危难而不顾。
名声算什么?只要把事情做好,对国家有利,名声再臭,你也是功臣,也会有人记得你。
反之,名声再好,亡了国,那你于国何用?
二十五年前,何其苦做出了一次选择,他说他不后悔。
这一次何其苦又做出了选择,只是不知道再过一些年后,他会不会后悔?
不过他年纪已经大了,也许等不了太多年了。
而这样一些重大的选择想要得出结论,所需要的时间,都是漫长的。
让历史来评价一个人,
有时候的确是最公平的。
吴德用力甩甩头,将一脑门的昏昏噩噩的念头甩了出去。
这些事情,自己只怕一辈子也想不通,参不透。
最吸引自己的事情,其实还是二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居然连黑冰台也查不到相关的档案。
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将这样的一件大事抹得一干二净。
区区二十五年而已,这件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寇仲也好,何其苦也罢,便是周致,其实都不愿多说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即便是这些人廖廖几句,三言两语,吴德还是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脉络。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当事人的身份了。
吴德觉得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探究挖掘一下,
说不定就能摸索出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出来。
不过在去见这位老者之前,自己得先把大尹安排下来的任务布置好了才行。
本来这样的事情,应当是负责行动的张全义来动手才对,
只不过张全义现在明显跟大尹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所以,也就只有自己这个新上来的人来干了。
不过吴德心里可没有半点障碍。
这群杂碎,直接弄死他们,那简直就是便宜他们了。
这件事情的难度,在于如何在时间上做到高度统一,要在黑冰台杀人的信息还没有完全散播出去之前,就完成所有的殂杀,否则以这些人的家世,往家里一藏不出来了,自己可就没辙了。
大尹下了命令,可不会管怎么去完成,有什么难度,他只会看你完成没有。
因为在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他已经给予了你相应的权限。
少杀一个,都算没有完成任务。
而且吴德也认为,少杀一个,都对不起在襄城战死的那些无辜将士。
宫城,勤政殿偏厅,寇仲身上裹着一件带帽兜的黑袍,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中。入宫城见皇帝不穿官服而这样一身打扮,放眼天下,也就是他这么一个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虽然也是满头白发,但却长相富态,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穿着的居然是紫色的蟒袍,能与寇仲相对而坐不落下风,现在的大秦朝堂,也就只有丞相卫正道一人而已了。
寇仲的呼吸有些沉重,离开了黑冰台地下五层,接触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气,看到了天空哪怕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可体内的火毒却仍然欢呼雀跃。
“这两天,长安会死一些人!”寇仲道。
卫正道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长安是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每天都在死人,东南西北四门之外,皆有化人庄,死人,有什么稀奇的!”
寇仲嘿嘿冷笑起来,对方装糊涂,他却是要拉对方一起下水的,果然嘴里抱出来一串名字之后,卫正道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
卫政道当然是知道襄城之败的真相的。
“应该禀报陛下允准之后再出手!”
“有些事情,陛下不必知道,以免伤了陛下仁爱之心!”寇仲淡淡地道。
“在大尹眼中,卫某便该是一个心狠手辣之徒?”卫正道有些不满,寇仲只管杀人,可杀人之后的一屁股乱帐,必然是要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爽了,要自己来替他擦屁股,心情终是有些不爽。
寇仲看着卫正道嘿嘿地笑。
你是不是心狠手辣之徒,还需要我来认定吗?
“寇仲,你这格局,还是小了,杀这么几个人,除了能出口气,还能干啥呢?警告那些人?笑话!只怕到时候,他们会弄一个更大的乱子出来给你好看!”卫正道掸了掸衣服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道。
“你觉得他们会做些什么?”
“他们的老伎俩了!”卫正道冷笑道:“自然是在某地掀起一场暴乱,而这场暴乱的大小及破坏程度,要视他们想要往我们脸上泼多少屎尿而已。”
“以前我们会忍,现在关外既然已经稳定不会出事了,你还会忍?”寇仲道:“正好借此机会下重手,拔除一两个挑头的,说不定便又可以稳几年!”
“关键是谁来拔?调哪儿的部队?”卫正道叹口气道。“一个不好,便又会上演襄城之败的翻版了。”
“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寇仲嘎嘎地笑了起来:“何足道如何?他现在正关在我黑冰台的大牢里。到时候让他去,保管给你手到病除!”
“军队呢?”
“自然是让何足道去南方镇军里挑啊!也勿需多,三五千人马足够了!”寇仲道:“除非那些操刀者亲自下场与何足道对垒,否则凭他们操纵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刀子,能是何足道的对手?一旦他们有人亲自下场了,嘿嘿嘿”寇仲的黑袍飞舞起来。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卫正道点了点头:“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关外的消息得封锁起来,让外人知道了,只怕操刀者就不会下场了。”
“不是谁都能十天之内从关外一路赶回来的!”寇仲道:“你是没看我黑冰台的那个孩子,到我身边的时候,都不像是一个人了。”
“知道你手下劳苦功高,想要什么封赏,回头拟一个条子过来!”卫正道有些无奈地道。
“大方点儿!”寇仲满意地点点头:“这孩子子替我们挣得了至少二十天,而我已经下令封锁关外往京城的所有消息通道,这至少又可延迟十几二十天的时间,足够我们拔除几颗钉子了!”
“即便有,也只是几颗小钉子,真正的大头,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浮出来的!”卫正道摊摊手,又显得有些无奈。
“今儿杀几个,明儿杀几个,终究会越来越少!”
“你确定关外这样的利好消息,以后还会有?”卫正道不以为然。“治标不治本,终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治理天下,是你这个丞相的职责,天下紊乱,你难辞其咎!”寇仲毫不客气。
卫正道苦笑:“我自是不会推托责任,可是寇仲,陛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能想到吗?想想刚登基时的陛下,何等意气风发啊!”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彼时的皇帝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发誓要将大秦带上一个新的高度,只不过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永远都是骨感的。
登基不过数年,皇帝便被一个又一个的挫折给砸弯了腰。
即便你是皇帝又如何?
你能阻止令狐野拥兵关外?
你能阻止襄城兵败?
你能阻止天灾连连,灾民流离失所,盗匪遍及天下?
你不能。
即便你是皇帝,当你的意愿,与天下豪族的意愿相左的时候,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干瞪眼。
二十余年之后,这些豪族们觉得在大秦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上再也吸收不到足够的养份了,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开始计划着彻底抛弃这具没有多大用处的身体,准备另起灶炉了。
寇仲也好,卫正道也好,包括现在正在关外的张若,不过都是在竭力为大秦这具已经腐朽的躯体续命而已。
而这具身体的拥有者,现在倒似乎并不在意这庞大的帝国如何。
寇仲与卫正道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
或者是当年选错了?
如果选择另一个,现在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