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从文和杨立新在丹州城里住了整整十天。
而在这十天里,接他们过河的那个叫陈建仁的军官,又收拢了千余从太原城中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有原本太原城中的绿林好汉们,也有河东联军。
而陈建仁把这些人毫不客气地都丢给了冯从文与杨立新,要求他们整编、照顾好这些人之后,居然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州城中,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粮草。
但这倒是让冯从文和杨立新两人尴尬了。
你说逃命的时候,大家不得已只能同舟共济,但现在已经安全了,两帮人又怎么还能相安无事呢!
不大打出手,已经是很克制了。
特别是冯从文和那些河东联军,他们可是何足道的仇人,但现在吃何足道的,喝何足道的,怎么想怎么别扭。
但还不敢随意离开。
别说杨立新这一帮子人还死盯着他们,就说一旦离开丹州城,何足道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现在他们这点子人手,给人塞牙缝都不够的。
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儿,住在丹阳城中,不知接下来将要往那里去。
十天后,陈建仁终于再次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大将军回来了,要见你们!”陈建仁道。
杨立新是大喜过望,对于他来说,何足道那是偶像,更何况,何足道在最后可是救了他命的。
但对于冯从文来说,这不谛于是一场判决,该来的总是会来,躲是躲不过的。何足道要如何对待他这个河东世家的残余分子,他冯从文都只能接着。
现在别说是何足道了,便是面前的杨立新,单打独斗,他都不是对手。
何足道正在一株桃花树下吃饭。
竹制的筲箕里放着七八个馒头,一大碗小米粥,被切成丝的咸疙瘩菜,何足道埋头吃得极是香甜。
让二人有些震惊的是,何足道竟然身穿麻衣,腰系麻绳,头戴孝帕。
这是家里死了人吗?
看到两人进来,何足道将手里最后一点残余丢进嘴里,居然还舔了舔手指头,然后又一口气将剩下的小米粥喝完,这才指了指面前的石凳子,道:“坐!”
两人有些惴惴不安地坐下,何足道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今天刚刚收到消息,我父亲死了。”
大将军何其苦死了?
这对于大秦或者楚国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小事。
大秦不知道是啥态度,
但楚国想来现在一定是弹冠相庆的。
何其苦镇守南疆二十多年,除了最后一场大败之外,这二十多年来,与楚国多次作战,胜多负少。
楚国为了守住襄城,这些年来可是有不少名将死在了何其苦的手上。
“朝廷杀的?”杨立新怒道:“大将军,总有一天,咱们要替老将军复仇!”
何足道笑了笑:“算是寿终正寝,朝廷还算是体面,给他风光下葬了!”
“不要脸!”杨立新骂道。
“但在我父亲的葬礼之一,朝廷又正式布告天下,我何足道是叛逆!”何足道转头看和木材从文:“冯公子,你也要戴孝了,上党冯家,死光了,说是我何某人杀的!哈,也是,我在晋阳杀光了柳家,又在太原杀光了王家,然后跑到上党去杀光了你们冯家,也是应有之意。”
冯从文脸色剧变,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虽然心中早就作了这样的准备,可是当噩耗当真传过来的时候,冯从文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很想强忍着不在何足道面前失态,但终究还是泪水长流。
一边的杨立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大家以前是敌人,现在也说不上是朋友,可何足道轻描淡写的说死光了,对于冯家这要的大家族来说,那就是成千上万口子人。
何足道没有出言安慰,反而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杨立新赶紧跟了过去。
“大将军,节哀顺变啊!”他小声道。
何足道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当我在南镇选兵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本来可以是去见一面老爷子的,但我最终没有去,就是怕去了,心就软了。”
杨立新打了一个哆嗦。
“这十来天知道我在干什么吗?”何足道问道。
杨立新摇摇头。
“我在河西给那边下了一个套,给朝廷那支军队准备的,如果他们贪心一些,敢过河来追我的话,我就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何足道很是遗憾地道:“不过对方主事儿的,却是个小心的,除了派几支小队过来试了试水,大部队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要是能收拾了他们,那咱们就能给蒋大哥他们报仇了!”杨立新遗憾地道。
“杨立新,蒋树已经死了,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跟着大将军干!大将军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狗,我绝不捉鸡!”
何足道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很好,接下来在河西,我们大有可为,有你这样能干的人加入,我非常高兴。”
杨立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冯从文:“大将军,那家伙怎么办?逃难的时候,我邀他入伙,他不答应,想要去投奔亲戚呢!”
何足道转身走到了冯从文身边:“以后想怎么办?去投奔亲戚?没关系,直接说,想走的话,我不会拦你。因为你现在可是我没有杀光冯家的最好的证人。”
“你当然没有杀我家,可是围攻太原的那支军队,也没有那么快能赶到上党,是谁杀光了我家?”
“黑冰台!”何足道坐了下来,道:“张全义是黑冰台专司负责行动的。这一次的行动,应当筹划了很长时间,当你们这些世家倾巢而出来围杀我的时候,他们却是乘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家给收拾了。不只你们一家,河东世家,这一次被他们给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冯从文拳头捏得卡卡作响。
“想报仇啊?我劝你还是先息了这心思!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区区玄元七品的修为,对于黑冰台来说,就是一只小蚂蚁。你不露面还好,你一露面,立即就会引来黑冰台的。他们可不会留你的活口。这一次寇仲连益明这个跟他不对面的牛鼻子都肯下本钱请出来,可见是何等的决心,岂容你这个大漏洞还活着?”
一边的杨立新打了一个寒噤:“大将军,这个益明,是不是一个拿着佛尘的道人,就是他杀的蒋大哥!”
何足道点了点头:“益明与寇仲一向不和,这个老牛鼻子为了宗门利益,蛊惑皇帝炼丹吃丹,一直为寇仲所忌。”
“大将军,他不会跑到这里来杀他吧?”杨立新道。
“他真要敢来的话,我倒不介意杀一个先天过过瘾。”看着杨立新不敢置信的眼神儿,何中道哈哈大笑:“先天而已,陷到大军军阵之中,照样是个死。”
冯从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将军,我不走,以后,我跟着你干了!”
何足道似笑非笑地瞅着冯从文:“你知道我接下来会干什么吗?”
“知道!”冯从文点头道:“想来是又要扫荡河西了!”
何足道点点头:“河西是个好地方啊,不过这里豪门世家,可没有你们河东多,这里倒是泥腿子更多一些,不过这正合我意啊。从柳家、王家我收获了足够多的财富,接下来,我们先在这里招兵买马,训练士兵,顺便把离我们近的一些家伙先收拾了。”
“朝廷会征伐河西吗?”
“来的少,我就吃了他们,来得多,我就跑嘛!”何足道笑道:“不过我估摸着接下来寇仲短时间内是不会来招惹我的,对付我,得像他们在河东谋划的那般,出其不意给我来上一下。双方兵对兵,将对将,就朝廷现在手里的那几个废物,收拾他们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那是给我送人头。”
看着傲气的何足道,冯从文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对于此时的自己,当真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我来帮你!”冯从文道:“我相信,你这里缺像我这样的人。我比这个傻大个要强得多!”
杨立新大怒:“姓冯的,你那里比我强?来来来,我们打上一架,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冯从文不理会杨立新,转头看着何足道。
何足道微微一笑,“我会更信任这个傻大个,对你,却只是会有保留地相信!”
听到这话,杨立新便又洋洋得意,挑衅地冲冯从文扬扬下巴。
“我知道。”冯从文点头道:“我现在会全心全意地帮你,我要走的时候,也会跟你说清楚了再走的。”
“你不觉得我能做成大事?”何足道冷冷地问道。
“你现在这个搞法,做不成大事!”冯从文道:“正如你所言,我现在一露面,估计就是一个死。所以托庇于你,你保我命,我帮你做事。将来如果我有了保命之法,我就会走!”
“好,成交,好合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