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元!
想着楞格在大堂之上的吼叫,哲别便觉得想要呕吐。
这个时候,你倒是想着要为了大元了!
那么当你出卖老子的时候,将大元的军队置于绝境的时候,
你怎么没有想一想大元呢?
大元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家伙太多了。
让我死守青铜峡?
当真是好笑。
这是让我同时面对三个敌人吗?
正面要对上来自关外的秦军的攻击,两个侧后方则是自己的两个好弟弟,
他们谁会放过我?
安西都护府不必说,自然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夺回青铜峡和野猪岭沿线,
而如果自己与他们死战的话,身后的铁勒和阿可敦,哪个会给自己派来援兵,哪一个会给自己支援一些钱粮。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傻瓜,
躲在后方看自己的笑话。
自己当然得走!
既然李大锤愿意让自己安然离去,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回到北方的旷野,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那里,有着大元的根。
最初的时候,曼巴就是带着部族从那里,一步一步的开始南下,慢慢地建立起大元帝国的。
现在,就让自己再走一遍祖宗曾经走过的道路吧!
“秦功,走夏州,过银州,越横山,然后抵达镇州,你觉得铁勒和阿可敦当真不会阻拦吗?”站在青铜峡的城头之上,哲别看着远处燃起的簇簇烽火,问着身边的秦功。
“走这条线,便已经清楚地向他们表明了我们的立场,我们无意在南方与他们较一日之短长,我们只想回到北方,回到祖宗起家之地!”秦功道:“对于二殿下和三殿下来说,大王您既然没死,那么离去,便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会选择贸然攻击您,因为谁先动手,谁就有可能陷入到大王您和另一个人的夹攻当中!”
哲别微微点头。
“他们都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他们当然不会给另一个人这样的机会!”哲别讥嘲地道:“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将我放在眼中。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匹夫!”
秦功盯着牛高马大一身肌肉的哲别,心道其实他们认为的事情,还真没有错。
从某些方面来讲,您还真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可是匹夫也有匹夫的优点啊!
至少哲别待人是很真诚的,只要他认为你是他的好部下,好兄弟,好朋友。
那他对你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就像自己这样的一个秦人,在哲别的手下,过得就很舒心。
哲别是没有多少谋略,但他却是一个听劝的人,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人。
只是自己的本领也就这样了。
每每想到此处,秦功就有些怅然。
自己不是国士,
哲别却以国士待之啊!
所以这辈子,自己除了以死报之,还能怎么样呢?
“先帝在当年几个争夺皇位的兄弟当中,也不是那个最聪明的!”秦功笑道:“可最终成功的却是他,带着大元走到巅峰的也是他。”
“可是现在大元垮了!”哲别惨笑道。
“虽然巅峰短了一些,但的确曾看过顶峰的风景!”秦功道:“大王,我们到了镇州,周边还有敌烈八部,还有乌古族,还有阻卜族,还有梅里急部,还有茶扎里部,也许日子会过得苦一些,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等到二殿下和三殿下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南下收拾旧山河!”
“现在老二可是势弱,老三有了仁多忠和细封可勤的支持,现在可是占了绝对的上风!”哲别想了想,道:“我们到了镇州,站稳脚跟之后,必须要给予阿可敦压力对不对,一定不能让他把铁勒灭了,否则下一个,他就会对付我。”
秦功笑了。
果然,失败和挫折是最能使人成长的。
现在的哲别也能不假思索地想到这一点了。
“是的,大王!”秦功道:“不管是铁勒也好,还是阿可敦也好,他们在互相争斗的时候,还要提防着萧长车与李大锤他们,反而是我们,远离关外,远离争斗,一门心思地好好发展。”
哲别转头看向安玄,道:“安玄,你先一步回到燕都去,收拢西大营的部众,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
“是!”安玄点头道:“我一定会尽力地带走更多的人。”
“我会给阿可敦写一封信,让他不要阻拦,否则就休怪我直接投奔铁勒去了!”哲别捶了捶墙垛:“所以也不必偷偷摸摸,而是要正大光明,走的时候,还要找阿可敦要些钱粮。”
安玄笑了起来:“大王睿智!”
“我要真睿智的话,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哲别苦笑道:“安玄,你可知道,我为了能安然脱身,将青铜峡和野猪岭卖给了李大锤。看到远处的那些烽火了吗?那便是安西都护府的军队,他们在等着我们离开这个我们经营了快三十年的城市!”
“大王,临走的时候,咱们一把火烧了这城池,让他们得到一片废墟!”安玄恶狠狠地道。
哲别摇头:“真要这么做了,会让萧长车李大锤恼羞成怒的。我们带着这么多的钱粮,辎重,怎么与他们作战?而且真打起来,我现在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协议必须要严格的遵守,这样我们才能安然离去,他日才能强势回归!”
安玄点了点头。
“你们下去准备吧,我想再看看这片土地!”哲别挥挥手道。
秦功与安玄两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下了城墙。
抬头看时,站在城楼之上的哲别孤孤单单一个人,看着好不凄凉。
城可以不烧毁,田可以不破坏,但人,却是尽量要带走!
这便是哲别的策略。
只是不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以至于这几天,青铜峡周边的百姓开始了大规模逃亡,除开早先就被征集到了城中帮着守城的人之外,周边几乎再也看不到人烟了。
而随着消息的传开,更远处的人也会逃亡的。
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人,对于要去遥远的镇州重新开始生活充满了抵触,他们去哪里干什么呢?他们已经只会种地了,而在镇州,很明显是没有什么地种的。
那边,主要还是放牧为生。
让哲别头痛的是,安西都护府的斥候队伍开始干预了。
自己派出去追击那些逃亡的百姓的队伍,与安西都护府的斥候多有交锋,损失不小。
算了,为了追逐这些人再损失自己精锐的军队,完全不值得。
重新整编后的队伍,超过了十万人。
这里头可没有老弱病残,全部都是军队和壮男壮妇。
其中可以编入军队作战的,超过六万余人。
组成这支队伍的,除了自己的近两万嫡系部队之外,另外近四万人原本是驻青铜峡和野猪岭的军队,剩下的四万余人,则是楞格当初征召而来的壮丁和壮妇。
在哲别看来,这是楞格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
隶属于铁勒的那些心腹,全都被抓了起来,他们将会随着楞格一起,在哲别开拔之时祭旗所用。而剩下的那些人重新整编,将士卒们的家眷由哲别的心腹部队先一步带走,以此为质,胁迫这些人跟着他前往镇州。
第一批先锋五千人,带着近两万家眷,率先出发,十天之后,第二批主力队伍也终于要离开青铜峡与野猪岭了,他们的离去,也代表着元人离开了这片他们统治了近三十年的土地。
远处的高地之上,已经能看到安西都护府的斥候,以及他们举着的飘扬着的黑旗。
隆隆的鼓声之中,楞格一行人被从城内押了出来,城外大道之边,早就筑起了高高的木台,数十名怀抱着鬼头刀的刽子手袒胸露乳地站在那里。
高台之下,无数的撤退的人正从那里经过。
所有人对于跪在高台上的这些披头散发的人异常的愤怒。
因为他们的出卖,导致了大元军队出击的失败,也导致了今日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虽千刀万剐,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所以,无数的土坷垃,石头甚至于牛粪羊粪什么的,雨点般的飞向高台。
离开斩还有一段时间,可高台之上的这些人犯,都已经被半埋着了,以致于那些刽子手也不得不连连后退,远离这些人犯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楞格垂首闭目。
后悔吗?
有点。
就不该开城门让哲别进来。
只要他不进来,那秦人想要拿回青铜峡和野猪岭,就必然要拿无数的鲜血来换,而哲别不能进城,也就无法获得足够的给养钱粮,也就无法成为二殿下的对手。
所以他后悔。
冤枉吗?
却也不冤枉!
哲别指控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假的。
的的确确都是他做的,也因此让无数的大元军士丧生在关外。
所以今日被砍头,也是应该的。
自己当不成一个好人,
却也做不了一个彻底的坏人。
这样活着反而成了一种负累!
死了好!
鼓声骤停,后头的刽子手大步向前,雪亮的鬼头刀高高举起。
楞格抬起了头,伸长了脖子看向刚刚升到天空中央的太阳。
鬼头刀呼啸着带着无数的阳光重重地落下。
今天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