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勇气来自于愚昧和无知,
有时候勇气却是来自于骄傲与自信。
吴征自然不是蠢汉,在北庭都护府向他发出邀约的时候,他就仔细地评估了双方的实力对比。
北庭都护府不可能动员他们所有的力量向他发起倾力一击。
因为盐城位于秦与元的边境,太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一定会引起元国的强烈反应。
谁知道你是要打盐城还要入侵元国?
而现在北庭都护府显然还不具备一口吞掉统北元的能力。
哪怕北元现在分成了三个。
所以他们能调动的兵马是有限的。
自己挡不住北庭都护府的全力一击,但部分兵力还是不怕的。
盐城本来就有数千精锐,宝瓶州严氏被灭之后,盐城便开始扩军备战,这几年来,军事力量足足翻了一倍。
吴家可不差钱。
甚至比严氏更有钱。
别看盐这玩意儿,每家每户吃的不多,但架不住你天天要吃,顿顿少不了啊!
关外别处自然也是有盐的,以前也从关内有盐进来,但无一例外,都被吴氏打得溃不成军,最后缴械投降。
因为吴氏的盐,是真接从盐湖里捞的,成本几乎没有。
一万多装备精良的军队,便是驻扎在这里的元军也眼红不已。
而如今,吴征甚至一咬牙,替驻扎在这里的元军也换上了簇新的装备。
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北庭都护府果然要对自己动手了。
打赢这一战,然后将双方的争斗拖入到僵持之中去,
自己无所谓,可是北庭都护府治下的百姓是要吃盐的。
自己这刚一断供,他们治下的盐价便翻了十倍,要是半年一年的没有盐,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
自己可是摸得清清楚楚,北庭都护府并没有大量的屯集盐巴。
这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反抗他们吗?
笑话!
当然,除了双方军事实力上的对比,吴征自己便是玄元九品巅的修为,这些年来,拿钱也络笼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手,兵对兵,将对将,他也不怕萧长车。
所以当萧长车以她一贯的作战方式发起破袭冲锋的时候,吴征毫无畏惧地也是以自己为箭头,对着萧长车硬撞过来。
枪刀相撞,真气四散而溢。
吴征身后紧紧跟随他的侍卫们,可就倒了大霉。
不像先天高手,出手之时真气内敛,不会把真气消耗在任何不相干的地方,玄元九品却没有这样的能耐,两个修为相若的高手的对撞,方圆丈许之内,可就不容许实力差的人存在了。
小黑马快,打起仗来特别容易兴奋,所以萧长车将自己的部下甩得很远,这一下两人对撞,倒霉的就全是吴征的手下,稀里糊涂的便有四五个人被外溢的真气伤到,惨叫着倒撞下马,顷刻之间便被战马踩成了肉泥!
吴征却是顾不得这些了。
萧长车是玄元九品,这他是早就知道的,可以前觉得萧长车年轻,能够在这年龄踏入九品已是天才了,但真要论起真力的雄厚程度,肯定不如自己,但这一交手,才发现年轻的对手,真力雄浑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
更重要的,杀伐之气冠绝天下的伐天,便如同漫天飘的雨丝,极细却又极尖锐,从四面八方地涌来,只要有一根接触到身体,立时便会沿着筋脉向着心脏方向飙进,让人不得不分神去消化对抗。
吴征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伐天有这么大的名声了。
委实是与其对抗的人,倒是有不少的精力要分神用来化解这诡异之极的进攻方式。
两人数次交手,吴征已经确定,时间如果一长,自己铁定要输。
他眼下只能指望着自己的杀手锏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他们该动起来了。
百忙之中,余光扫向战场,双方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在一起,而萧长车的后备部队离战场尚有数里之地,而己方的杀手锏,却近在咫尺。
该动了!
元军领兵的可是老将兀突,不会看不到这难得的战机。
下一刻,他听到了远处无数人的惊骇的叫声。
他回头,却犹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将他从里到外都冻成了雕塑。
那支他寄预厚望的元军骑兵,的确是动了。
只不过他们动的方向不对。
他们的旗帜竟然向着北方而去。
他们没有加入战声,他们远离了战场。
而在原来这支元军占领的侧翼阵地之上,另一支北庭都护府的骑兵已经出现在那里,正如同一把锋利之极的杀猪刀,从侧翼狠狠地捅进来。
“不!”吴征凄惨地嗥叫起来。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是建立在狐狸要威胁的是其它一些小动物,是远远不如老虎的,但如果他想借一只老虎的威风去威胁另一只老虎,那么下场就堪虞了。
因为他很有可能被自己视为保护伞的大老虎给出卖掉,
因为两只彼此之间还互相无可奈何的大老虎,有可能因为某些理由而将其作为交易的对象,卖上一个好价钱。
元国现在就将吴征卖了一个好价钱。
兀突勒马回望,战场之上,因为自己的离去,北庭都护府军队从肋部杀入,猝不及防的吴氏军队顷刻之音便被杀得狼奔鼠窜,崩盘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其实吴征对他是真的不错,有求必应,在盐城驻扎的这大半年,是他过得最为舒服的日子。吴征的小意和奉承,也冲淡了他内心的那股淡淡的不平之气。
阿可敦登上皇位之后,便疏离了兀突。
有了仁多忠和细封可勤,兀突便再也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其实兀突最大的作用,就是在铁勒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给予他重重一击。
本来是可以杀死铁勒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铁勒还是跑了。
兀突这种叛离了阿可敦的人,虽然最终还是回来了,但在阿可敦的心里,终究还是种下了一根刺。
所以兀突便被远远地打发到了盐城这样的地方,美其名曰让他来享享福。
对于兀突这样的人来说,远离权力中心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清二楚的。
离开容易,再回去可就难了。
离开了盐城,自己将要去八方城驻扎,兵马倒有万余,战斗力也不差,但却是在与北庭都护府交界的地方,是常氏家族驻扎的野猪岭。
而麾下这三千皇帝亲卫,与其说是自己麾下的精兵强将,还不如说是牵制自己的力量,阿里敦怕自己又把八方城给卖了呢!
兀突垂下了头,心中无比的沮丧。
阿可敦之所以还让自己率领军队驻扎前线,大概也就是看中了自己玄元九品的武道修为吧!
“大将军!”几名将领策马走了过来,脸上都是有些不甘。
“一切为了大元!”兀突强作笑脸,道:“北庭都护府在别处给了我们更多的好处,作为交换条件,这里便只能给他们,诸位,我们是坐在餐桌上的,那些人,才是桌上的美味佳肴,走吧,去八方城,那里才是我们与北庭都护府较量的地方。”
盐湖边上,夏至懊恼地重重地一刀斩下,刀未至,刀气却是已经激得盐湖水轰然一声炸开,等到刀落下,湖水向着两边让开,竟然露出数尺之下的雪白的湖底。
湖面远处,数十只小船正在迅速远离,而在湖面之上,还有无数的人头正在拼命地向着远处泅渡。
“盐湖本来是不会淹死人的,因为是个人就能浮在里头,只不过这个天气嘛,在水里泅渡,下场多半就是冻死!”谷小满走到夏至身边,道:“没有什么可懊恼的,这一仗咱们可是大获全胜,光是俘虏就抓了数千人,整个盐城都归咱们了。这盐城可是个会下蛋的金鸡,公子说了,以后这盐也会是我们北庭都护府经济的锚定物,这样的战略物资,必须要掌握在我们手里!”
“吴征跑了!”夏至恼火地道:“他受了重伤了,我都没有逮住他,回去又要被她取笑!”
“吴征是玄元九品巅!”谷小满笑道:“你以为萧都护重伤他没有付出代价?要不然以都护的性子,还不亲自带队追杀?”
“萧长车也受伤了?”夏至瞪大了眼睛。
“你叫都护什么?”谷小满屈起了手指头。
夏至后退一步,双手抱住头:“我错了,是萧都护!”
谷小满点点头。
“不过相对于吴征,都护那是小伤!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吴征这一跑,盐城接下来也不见得太平啊,那家伙肯定是要搞事的!”
“放心吧,他跑不了!”谷小满笑道:“他逃到了北元,我们一封信去,北元就得把这一家子的人头给我们送回来。既然已经出卖了他们,自然就要出卖得彻底一点,阿可敦不会弄不清楚这一点的,做事岂能虎头蛇尾?”
两人正说着,一名骑兵快马奔来,到了谷小满与夏至身边,翻身下马,却是脸有惊慌之色:“谷将军,夏将军,萧副将让二位马上回返中军大营!”
“出了什么事?”
信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都护突然昏倒了!”
谷小满与夏至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上马,往回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