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具被用麻布裹好的遗体被放在距离城墙数十丈的地方。
除了这些,竟然还有十几个受了重伤的,也被包扎好了丢在那里,此刻正挣扎着在雪地之上蠕动着往自己这边爬。
令狐识礼的脸色很不好看。
“将军,这要是都拉回来,会极大地损伤士气啊!”一名将领低声道。
令狐识礼翻了一个白眼,“白痴,就这样放在那里,更伤士气!来人,去把弟兄们的遗体带回来。”
“我怀疑对方肯定准备了马队,假如我们的人去收拾遗体的时候,他们一个突击,那个地方就会多出好多兄弟们的尸体来。将军,我去准备一下,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打算,便可以把他们的人留下来。”
“准备自然是要准备的,不过我怀疑狗日的罗良真正想要干的是在今晚上袭击我!”令狐识礼思忖着道:“弟兄们遗体回营,今天晚上的确是士气最低的时候,想要暗算我,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将军,那咱们一定要给他们一机会啊!”将领笑道:“咱们劳师远攻,带的粮草也不多,原以为永丰仓可以一鼓而下,现在看起来不大容易。光是垒这个雪墙就花了十来天,前前后后损失了上千人了,接下来他们的增援肯定也快要来了,不能迅速拿下的话,我们会有麻烦的!”
“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令狐识礼笑道:“不仅如此,咱们还要礼尚往来才好啊!”
西城楼上,罗良看着城外敌人垂头丧气地将那些尸体往营地里搬,不时还有人冲着他们这个方向之上跳脚顿足地口吐芬芳,不由嘿嘿一笑。
“令狐识礼演过了!”
“啊?”身边年轻的将领周密有些不解:“什么演过了?”
“老子就来自关外,跟他们打过交道!”罗良冷笑:“关外的悍卒向来只会用铁与血来回敬对方,口舌之争可不是他们的习惯。这是想让我认为他们恼羞成怒,失了常态吗?这才死了几个人,哪到哪哦?”
“今天的战事已经很激烈了!”周密心有余悸。
“这样的战事,哪里上得了台面!”罗良摇头:“去年关外远安那一战,元国大将沙列文带万余人进攻远安城,北庭都护府三千重步卒在夏至将军的带领之下依城列阵,硬生生地扛住了敌人重骑兵的冲击,三千重步兵,伤亡过半,连夏至将军玄元八品的修为都受了重伤,不过也坚持到了萧都护的大军赶到,将沙列文一战成擒,那一战,才叫残酷!”
“刚刚将军说令狐演过了,那他想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想趁着今天晚上来偷城!”罗良嘿嘿一笑,拍拍身下的垛碟:“你信不信,这家伙选择的突破口,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西城!”
“为什么?”
“令狐识礼这家伙最小心眼儿了,咱们从西城送那些尸体出去,他就要从这里打破咱们城,给他的兄弟们出口气!”罗良道:“抛开敌对的立场,这家伙还是蛮让人佩服的。”
“那咱们只要提前在这里作好布置?”周密两眼发亮,看着下方的翁城。
“放他们进来,来一个翁中捉鳖!”罗良笑道:“不过仅仅如此,也显不出我们的手段,周密,想不想立功?”
“当然想!”周密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
“那好,你带三百骑兵,从南城方向出门,咱们可以借着那个雪墙的掩护,先出城,然后发起冲击,咱们这里距他们营地的距离,也不过数箭之地罢了,瞬息之间,战马便能抵达,杀进大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周密连连点头。
“不要恋战,也不要想着杀多少敌人,一路踹过去,主要是放火,扰乱他们的大营,碰上不长眼的顺手就杀了。南营进,北营出,千万别往西城去,那个时候,令狐识礼的主力应当集中在西营呢。”
“将军好算计!”周密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数百名令狐大军之中的精锐身披白布,猫着腰,向着茶店城偷偷摸摸地突进,如果不是心中早有成见,埋伏在这里的望手,当真是很难发现在飘飞的白雪之中,居然有有向着他们这里前进。
小小的香头拢在手心里,向着远处划着圈子。
南城城楼,依稀看到火光的罗良冲着下方挥了挥手,南城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三百骑兵在周密的带领之下鱼贯出城,在雪墙之后开始待命,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依着罗良的看法,既然令狐识礼选择了在西城偷城,此刻他的主力,当然也就集中在西营方向,一旦前方得手,其主力便可以直接冲上来接应。
这个时候,他的这三百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却足以给敌人造成致命的打击。
数百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士卒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西城墙,匍匐在地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南城,周密一带马缰,从雪墙之后绕出,战马开始加速,向着不远处的敌营迅即地扑去。
三百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造成的声势却敢足够惊动整个敌营了。
令狐野的大营南城方向,立即便响起了警钟之声。
而在西城方向,匍匐在雪地之中的数名武道高手一掠而起,一个贴着城墙如同壁虎一般地向上攀爬,另外一个却是冲天而起,飞到半途,手中握着的一柄匕首往城墙上一插,然后借着这股子力量,再度冲天而起,两人几乎是不分前后落在城墙之上。
果然与以前预料的一般,西城居然空落落的,看不到一个人。
而此时南城方向,却是战鼓齐鸣,影影绰绰地看到不少人影在晃动。
两人相视一笑,翻身跃下城墙,两人合力,抬起了粗大的城门杠子,然后,西城门便在两人的手下,缓缓地打开了。
外头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数百偷城的军人一涌而进。
而那两名武道好手打开这道城门之后,又掠向了城墙,向着前方奔去,这是翁城,里头还有一道城门要打开呢。
正跑着的两人突然听到了轰隆一声响,不由愕然回头。
下一刻,翁城里传来的惊呼之声,让两人惊呆了。
城门之上的千斤石闸轰然落下。
刚刚打开的门,又被关死了。
而本来安静如同鬼城的西城,亦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了震天的呐喊之声,一队队的士卒从暗处的藏兵洞里涌将出来,一枝枝火把投下,整个西城瞬息之间便亮起了无数的篝火,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周密纵马,轻松跃过了栅栏,视线之中,敌人正在嗷嗷叫着四处奔逃,他大笑着长枪伸出,戳进了一边燃烧着的一堆篝火,无数燃烧着的柴禾飞上了半空,长枪连击,一根根火把便飞向了那些帐蓬。
身后,三百骑兵一个接着一个飞越了栅栏,冲进了营里。
“弟兄们,跟我上!”
周密纵马向前疾奔,只不过向前冲了百余步,蓦然觉得有些不对。
先前奔跑的那些敌人呢?
南营为什么不见一个敌人?
总不能这里是一座空营吧?
不好,莫不是中了计吧!
脑子里刚刚掠过这个念头,地上已是弹起了一根绊马索,眼急手快的周密急拉马缰,战马一跃而起,可是刚刚落地,地上便又弹出了好几根绊马索。
糟了!
周密挺枪一跃而起,回望身后,同伴们大部分已经成了滚地葫芦。
而四周已是亮起了无数火把,密集的大盾,长枪正从四面压过来,空中,还不是落下一张张被抛撒而出的大网。
竟然已是翁中之鳖。
城头之上,罗良脸色铁青。
西城如他所愿,数百令狐氏精锐落入他的布置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茶店城里,仅有的三百骑兵回不来了。
本来站在南城头上,他是想看看敌人大营燃起熊熊大火映红半边天的盛景的,可看到的却是自家骑兵冲进大营之后就再也杳无音信。
亏大发了。
罗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往西城跑的时候,本来就在西城方向上的令狐识礼也在对老天爷大发獗词。
没等到他的主力开始出营进攻,先锋五百精锐步兵就消失了。
当看到西城之上火光环绕的时候,令狐识礼就知道完犊子了。
这五百精锐兵步可是关外的老底子,不是在河西招的新兵啊!
这样的老底子,死一个就少一人,白天死了两三百,今儿个晚上以这样的方式折了这五百人,回去之后叔父会揭了自己的皮。
两个主将的算计都得逞了一半,算得上都是良将。
但这个结果,却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城上城下,双方的军队也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这算不得是一场败仗,
但说是胜仗,却怎么也谈不上。
大家半斤八两。
天色放亮的时候,令狐识礼的大军开出了大营,摆好了阵式之后,却是从后头牵出了数百名五花大绑的俘虏。
城头之上,罗良冷哼着挥挥手,于是也有数百俘虏被捆着出现在了城头。
令狐识礼纵马而来,“罗良何在?”
“某家在此!”城头之上,罗良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