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锤坐在巷子中的一家小饭馆里。
只不过是百来户人家的一个小镇而已,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上档次的酒楼。但有时候本地的特色小吃和美味,反而就藏在这样一些小小的苍蝇馆子之中。
找这样的地方,就如同寻宝一般。
眼下李大锤就很开心。
小小的屋子里,不过两三张桌子,桌椅都很旧了,不过都擦拭得特别干净,端上来的陶瓷碗虽然边缘开了口子,但也洗得干干净净,而且李大锤还看到这些碗都是从一个大木甑子中拿出来的,只看甑子里腾腾冒出来的蒸气,李大锤对这一家苍蝇馆子的好感就无限度上升。
居然懂得高温消毒啊!
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里头还飘着两枚红枣,还是免费送的。
四十出头的掌柜笑咪咪的告诉李大锤,这个不值钱,随便喝。
如今春寒料峭,喝一杯这样的热茶,祛风避寒,对身体那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这是一家典型的夫妻档。
妇人主厨,男人则在负责外头,看他们的日子,在淮安这地方,也应当算是中等人家了。
“以前日子还好过一些!”掌柜却是一个健谈的人,一边收拾着另一边桌子上的碗筷,那一桌客人刚刚结帐走人了。“儿子是漕帮里跑船的,每月收入不错,现在生意大不如前,儿子也下了船,进城去打零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不打仗了,这河里的生意就会好起来。”
“听说现在淮安的刺史,以前是北方那边的绿林好汉呢!他们不滋挠地方?”李大锤笑着问道。
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最开始可不是的吗?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比强盗都不如,可是后来被何大将军宰了好几,就大大收敛了。不怎么敢明着欺负人了。”
“你们觉得何大将军如何?”李大锤接着问道。
“何老将军还在南镇当家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还是挺好的。”掌柜的叹口气:“可是后来老将军不是打了败仗被朝廷罢官了嘛!接下来我们这里的日子,就是矮子下河堤罗,好在现在小何将军又回来了,大家觉得还是有些盼头的。”
李大锤点点头,何足道在南方八镇果然还是有一定群众基础的。
其实当官的为政一方,你只要没有坑害百姓,让老百姓有口安稳饭吃,大家便念你的好。
何其苦在南镇当大将军时,你要说他对老百姓做了什么好事,只怕也没人说得出来什么。
但他至少护了一方平安,让这个地方外敌难侵,内患不生,老百姓住得安稳,不至于说早上出去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
所以老百姓们还是念他的好。
以至于现在这种信任,延续到了小何将军的身上。
挟了一筷子爆炸藕带,清脆着带着微微的酸味,立时便觉得胃口大开。
老板娘是个懂得吃的,知道该先上那些菜,后上那些菜。
“味道不错!”李大锤连连点头。
听到客人称赞,掌柜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客官慢慢吃,红烧鲤鱼才是我堂客的拿手好菜,那鱼,也是我今天早上刚刚下河去摸的呢,绝对新鲜!”
掌柜的没有吹牛!
新鲜出锅的红烧鲤鱼当真是鲜嫩可口,特别是淋在上头的酱汁,别有一番风味,这应当是这家小馆子的不传之秘。
吃一口刚刚起锅的鲤鱼,喝一口店家自酿的米酒,
对于李大锤来说,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荷包内突然微微震动起来,李大锤顿时怔住,愕然半晌,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打开盒子,一只活灵活现的蝉两翅一展,嗡嗡地飞了起来,竟然是想要飞走。
李大锤两手一拈,将蝉抓住。
这玩意儿是江萍被他扔到岸上的时候塞到他手里的。
李大锤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做得非常完美的标本,没事的时候还拿出来把玩过。
可今天,他居然活了过来,
而且想要飞走。
这就有点意思了。
掌柜的又端了一钵汤上来,这应当是最后一盘菜了,放下汤钵,看着李大锤手里嗡嗡作响的蝉,掌柜的愕然道:“这时节,客人在那里抓到的蝉?”
“不是真的,一件小玩意儿!”李大锤笑着把蝉塞到盒子里,再把盒子一把塞进怀里。
汤当然是用来填肚子里剩下来的缝隙的。
酒足饭饱的李大锤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留下了小小的几枚银角子,在掌柜发亮的眼睛之中,迈着四方步子走出了小馆子。
怀里的那只蝉还是嗡嗡响个不停,直到走出小镇子,李大锤这才重新掏出小盒子,打开,那蝉振翅而起,向左前方飞去,李大锤挑挑眉,发力跟上。
看到这只蝉,李大锤蓦然便想起了几年之前,他去殂杀铁勒的那一次。
明明铁勒只是一个人,可后来端木妙妙却在间不容发的时间内赶了过来,事后方知,铁勒的身上带着一样物事,只要发动,端木妙妙便能确定铁勒的具体位置从而能找到铁勒。
眼下这蝉,只怕也是这一类的东西。
这玩意儿怎么做出来的,周致不会,傅青主这位神医也不会,大概也就只有那些传承久远的延续才会拥有这些秘法。
铁勒是北元皇族,而江萍也是南楚太后的堂妹啊。
也不知道长安李氏家族里有没有类似的玩意儿,将来得好好打探一番。
这蝉很有意思,如果真是这东西,回头一定要好好地研究一下,这是一个什么原理。
小小的蝉飞进了一片竹林之中,然后似乎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卟的一下从空中掉落下来,李大锤一伸手,接住了蝉,然后目光转向了某个地方。
片刻之后,密密的竹林之中,探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小心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忽的一下蹦了出来。
不是江萍又是那个呢?
只是现在的她头发蓬乱,小脸脏兮兮的,黑一块红一块,身上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初初打眼一看,跟个小叫花子一样没啥区别。
当然,再多看一眼,有点眼力见儿的就会发现,这小叫花子身上穿的衣服,似乎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再如果有真正懂行的,便能一眼看出她身上随便一件衣服,只怕就能顶得上普通人一年的劳动所得了。
“李宝,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江萍叉着腰,瞅着李大锤,歪着头,眼圈却是红红的,水汪汪的,似乎下一刻,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吃了多少苦吗?”
李大锤挑了挑眉,摊了摊手道:“我去找了,没有找到,所以我便走了,对了,韩公子呢?”
“韩钲被何足道的人抓走啦!”江萍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韩钲跌断了腿,我出去给他们找草药,找吃的,一不小心迷路了,回来晚了一些,结果那个傻瓜便点了棚子,被何足道的人在我前头找到他,把他抓走啦,我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头把他打晕了给带下山了。”
看着对方哭得伤心,李大锤走了过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汗巾,递给了她:“那你还跑来这里干什么?也不怕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我本来要去汝阴的,可是我下山之后又迷路了,找人问路,那些人都不是好人,还好我见机得早,跑得快!”江萍接过汗巾,擦了几下,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于是又大哭起来。
倒也真是可怜。
江萍这样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姑娘,行走在外,那就像在一群老母鸡之中站着一只仙鹤,被人打歪主意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能坚持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看着对方大有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式,李大锤当即抢过来汗巾,一手摁住对方脑袋,一手没鼻子没眼儿的给对方一乱擦。
效果立竿见影,果然不哭了,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看着李大锤,似乎有些没有反正应过来。
“这是啥玩意儿?”李大锤拿出小盒子,指着小盒子里的蝉对着江萍问道。
这只蝉现在又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看不出来半点生气。
可就在刚刚,他还嗡嗡地飞了好几里地呢!
“这是子母蝉,你这个是子,我这里还有一个是母,只要我这里开启了母蝉,在一定范围之内,子母蝉就能互相感应到的!”江萍从怀里也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头同样也躺着一只,只是比李大锤这个略大一些。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哪里来的?”
“姐姐给的,也说不上多好!必须要在一定的距离之内!在山上我就打过开过,一点反应也没有。李宝,你根本就没有去找我!”江萍嘴巴一扁,看起来又要哭。
“打住,打住,我真找了,真没有找到!”李大锤道:“这山有多大啊,我顺水而下,飘得太远,对这里我又压根不熟,好了,现在你不是没有事吗?”
“可是韩钲被他们抓走了!”江萍眼眶红红的:”这怎么办啊?李宝,你会帮我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