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冲进了帐蓬,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着长弓,背上背着箭壶,腰里别着弯刀,几步跨到战马旁边,翻身上马,远处的原本玩得正开心的几个孩子也正在拼命地打马往回赶,可是除了吉达之外,剩下的四个骑得都是幼马,根本就跑不快。
莫日根打马迎上前去。
既然是斥候,应当不会太多。
自己前去纠缠一阵子,好让卓玛和孩子们逃掉。
回望卓玛,经验丰富的她,已经点燃了一堆牛粪,并且在上面覆盖了不少的青草,浓烟正一股股腾起,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即便是十里开外,也能够看清楚这样的示警狼烟。
莫日根并不慌,他可不孤单,在周边,至少还有几十帐牧民,与他家都还是小崽子不同,那些人家,每一帐里,可都是能拿出好几个战士的。
狼烟一起,便是战讯,大家会迅速地向着这里聚集。
极短时间之内,他们便可以凑齐百多骑彪悍的战士的。
“阿大,快跑,阿大,快跑,好多人!”吉达疯狂地鞭打着马匹,他甚至越过了几个弟弟妹妹,莫日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比的惊慌之色。
这让莫日根非常的生气。
你是家中的长子,你应当成为弟弟妹妹的榜样和保护神,而不是遇上事儿,跑得比他们还要快。
孩子还是太年轻了,还需要磨炼。
莫日根决定这一次原谅吉达。
吉达与莫日根的战马交错而过。
下一刻,莫日根猛勒战马缰绳,战马长嘶声中人立而起。
莫日根终于知道吉达为什么如此恐慌了。
哪里有这么多的斥候的道理?
刚刚的那道小山梁上,至少上百骑同时出现,而在他们策马向下冲来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骑兵不停地涌现。
绝望在一瞬间便占领了莫日根的全部思绪。
下意识中,他已是勒马掉头。
“阿大!”身后传来了孩子们惊恐的呼叫声,更远处,则是卓玛绝望地嘶吼。
莫日根回头。
他那四个还没有成年的,骑在小马上的孩子已是被洪流一般涌来的骑兵给淹没了。
“啊!”莫日根愤怒地吼叫了起来,这一霎那间,鲜血涌上了头顶,他忘记了什么是恐惧,也不再害怕什么是死亡。
他重新拨转了马头,迎着那股洪流冲了上去。
弯弓,搭箭。
部族里最好的弓手莫日根射出了三箭,然后他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单枪匹马,逆流而上。
吉达还在逃。
他不敢回头。
他认得那些人。
是蛮族。
几年之前,这些蛮人曾在三王争位之时,在燕都周边肆意地抢劫过,他们的凶残,让燕都周边的百姓心有余悸,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他听到了父亲的嘶吼,他看到了母亲像一尊雕塑一样呆呆地站在哪里,身边明明就有马匹,可母亲并没有上马逃跑。
吉达喊了一声,卓玛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快跑!”卓玛的声音依稀传到了他的耳中。
吉达猛地鞭打着胯下的马儿,这是父亲精心为他挑选的,号称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战马,可是现在,却成为了他逃跑的载具。
吉达放声大哭起来。
对于元国来说,这几年无异于是立国以来最为灰暗的几年,因为他们从一个统一的国度,一分为三,而且这三个之间还互相争斗不休。
但对于仁多家族来说,这几年,却是最好的几年。
他们的权势、财富在这几年里,抵达了新的高峰。
阿可敦为了击败铁勒,用三王议政换取了仁多一族和细封一族的支持,虽然最终当上了皇帝,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权力。
现在的他,大约也就是一个三分之一皇帝。
这与他先前想象的可是大大不同。
对于仁多忠来说,现在的朝堂格局,就是最好的格局。至于统不统一,他真不在乎。
百余年前,没有大元,也没有什么国度,大家就是部落联盟,那个时候不好吗?
至少他仁多家族不需要向皇帝行礼,没有那么多烂规矩,大家就信奉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现在阿可敦权力不出燕都城,细封可勤去年得了一场重病,现在还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仁多家族的权力经过了新一轮的扩张,现在的实力,已是三王之首了。便是北庭都护府方面,现在也开始把接触的重点放到了自己身上而不再是阿可敦。
如果北庭都护府能够支持自己吞掉阿可敦和细封可勤,那即便再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可以的。
先前的接触之中,北庭都护府并不是太积极。
他们似乎更喜欢阿可敦一些。
当然,作为敌对方,阿可敦这个废物当然会比自己要更得对手喜欢。
不过北庭都护府并没有完全拒绝,至少他们还是开出了价格。
虽然胃口太大,自己不可能答应。
但只要开出了价,便意味着有的商量。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这政治政治,说到底了,到最后了,也就是一场生意而已。
仁多家族在这片土地之上生活了几百上千年,靠的就是能够识时务,抓机会,该让的时候让,该赚的时候便猛赚。
前百余年,英卓家族这几个实在是太猛了,仁多家便只能退避三舍,这一让便是百余年的卑躬屈膝,现在,又该轮到仁多家伸展志向了。
弯弓搭箭,羽箭闪电般地射出,百余步外,一枚系在柳树之上的铜钱叮当作响,飞上半空。
九箭连珠,便是九声脆响,九枚铜钱飞上高手,仁多忠哈哈大笑着将弓抛给一边的卫士。
即便六十有五,可依旧能食饭三升,夜御数女,操刀拎弓,照样勇武三军。
仁多家族正在是进行一年一度的巴鲁图春季选拔。
巴鲁图是勇士的称号。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是俘虏还是奴隶抑或是平民,都可以报名参加这个选拔,一旦胜出,身份地位立时便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说就此踏上了一条康大道。
而这个巴鲁图的称号,每年也不过区区一百人而已。
而巴鲁图组成的军队,便是仁多家族最为核心的嫡系部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开始吧!”仁多忠盘膝坐在了高台之上的毡毯之上,一手端起了酒杯,一手随意地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