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总是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中。
而蒙在鼓里,被动接受信息的,却总是大多数。
所以说,真理并不见得在大多数人手里。
因为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
站在不同的角度,你便会看到不同的真理、真相,而大家又都坚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争端便是这样起来的。
对于燕都的军民来说,阿可敦当然便是真理,便是真相。
这么多年来,阿可敦一直坐镇燕都,协调四方,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阿可敦给人的形象,可是一个礼贤下士,彬彬有礼的贤王。
而对于长年坐镇北疆的哲别,大家只知道他是大殿下,在北方与蛮人作战。对于哲别立下的功劳,燕都人并没有什么切身的感受。反倒是三王之乱的时候,隶属于哲别麾下的西大营,也就是蛮族士兵对燕都周边的抢劫和扫荡,让大家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而现在,这个哲别又带着那些蛮兵回来了。
你说大家怕不怕?
当然是怕的。
铁勒呢?
多年以来坐镇南疆,在南疆,他屯田开荒,兴修水利,活人无数,在南疆他的威望极高,所以才有了铁勒再度兵临青铜峡城的时候,生活在周边的百姓敲锣打鼓的欢迎他回来,把萧成功气了个半死。
但在燕都,大家对于铁勒的了解,更多的却是他的母亲是秦人的公主,他有秦人一半血统,而这几百年来,元人最大的仇敌,就是秦人。
所以,老王去世的时候,怎么可能把大元的皇位传给有一半秦人血统的铁勒呢?
那自然就是铁勒作乱,想要谋反篡位。
失败之后,便远窜真定,但谋反之心不死,这一次,铁勒与哲别这两个歹人又勾结在一起杀了回来,想要让燕都人民遭罪。
这便是燕都人自认为看到的真相,而且他们坚信不疑。
所以,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家相信这就是真相。
而做到这一切,自然也少不了北庭都护府知秋院下的由洛华掌控的舆情司。
这几个月来,诸如此类这样的真相,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传播。
传播的讯息完全是假的,那是十分低劣的手段,
因为很容易被戳破,而且一旦被戳破,制造这一切的人,便将信用破产,再也不会取信于人。
但如果九真一假,那就很容易让人百口莫辩。
接受这些消息的人,不会明白这些消息之中,前面的九成真的,都是为了铺垫那最后一成假的。
被这些讯息包围的燕都军民,都紧信自己这一方才是正义,外面的那些人是邪恶的,如果让他们得逞,那么大家都得遭难。
所以,为了自家的财富,为了家人的性命,得拼命。
这便是燕都之战最底层百姓们英勇战斗的最基本的逻辑。
三万余训练有素的卫戍军,再加上临时动员起来的青壮,他们战斗的勇敢与激情,让城下的哲别与野利不敢置信。
两天过去了,城池之下积尸如山,但燕都却仍然巍然耸立,竟然看不到丝毫的动摇。连着两天的激战,倒是燕都内的兵马越打越有信心了,越打越有章法了。
阿可敦、沙列文从第一天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信心十足。
阿可敦更是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城楼的最高处擂鼓助阵,一箱箱的珍宝从皇宫内院内抬了出来,放在城头,杀敌之后,现场发钱。
第三天,城下罕见的停止了攻击,但安静的战场给人的却不是欢欣和鼓舞,而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久经战阵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情况只代表一件事情,那就是再度开打的时候,必然是泰山压顶,石破天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一种。
沙列文和阿可敦也都是打过仗的,更何况,城内还有钱甲这个老狐狸。
所有的能动用的人手,能利用的物资都被搬上了城头,准备迎接这最猛烈的一击。
这一次,便是钱甲,也将城内能够动用的所有的知秋院的人手也全都动用了起来,包括钱甲在内,所有人都穿上了盔甲,准备在最危急的关头,投入到战斗中去。
因为大家还要顶一到两天。
“明天我们必须要攻下燕都!”哲别双眼血红,脸色憔悴之极,两天的血战,他所受的不仅是战斗的压力,还有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萧长车的主力离燕都越来越近了。“我们必须在第四天拿下燕都,这样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来准备迎接萧长车的攻击。”
“一天,太难了!”野利的模样比哲别好不到那里去,这两天,在第一线指挥的其实是他。
“明天,我亲自带队上!队伍之中所有的武道修为三品以上者,跟着我一起组织成突击队,只需要在城上占住一个桥头堡,后续的部队能跟上,那么以我们双方的实力对比,胜利就会是我们的。”
“我来带队!”野利道:“大殿下,你是全军主帅,现在陛下生死未卜,你不能再冒险了。”
“明天天亮之后,你便在东城组织进攻,等你那里攻击正酣的时候,我从北城展开突击!”哲别道:“成与不成,就在明天一击了,如果不行,我们就走!”
“走?”
“不走能怎样?”哲别面容苦涩,“明天拿不下燕都,后天萧长车便要来了。那个时候,疲惫不堪的我们,还能是她的对手吗?只能避而远之,保存实力,以期卷土重来。”
“那在青铜峡的陛下怎么办?”
“我不知道!”哲别道,
“安玄怎么还没有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哲别恶狠狠地道:“这一战要是赢了,蛮族,必须得到清理。”
被哲别和野利惦念着的安玄,此刻距离燕都也不过数十里的距离,只不过他还在慢吞吞地一走三回头。
“安将军,消息来了!”向俊笑吟吟地走到了安玄面前,“钱掌院送来了最新的命令,要求我们明天傍晚时候,抵达燕都西门!”
“为什么是西门?”
“因为钱老估计,燕都明天便会岌岌可危,有极大可能守不住了!”向俊道:“而西门的守卫者,是我们的人,所以到时候,咱们能够从西门直接进去!”
“有可能发生巷战?”安玄道。
向俊点点头。
“打上一宿半天的,萧都护可就来了!”向俊笑得很开心:“到时候,把他们一锅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