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盈江城李家后门。
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
他双眼紧闭,嘴角溢有早已干涸的猩红血块。胸骨塌陷,气息全无。
在他身边,齐刷刷的站着六个城北有名的泼皮无赖。
头发油腻,衣衫不整,却又满脸悲壮,义愤填膺。
“帆,帆叔,打死小潮的是老街肉铺谢红春的女儿,我认识她。”
“她有个弟弟叫谢无病,是城主府六大守卫长之一。”
“我跟小潮说了那女人不好惹,有城主府撑腰,千万别打她的主意。”
“小潮不听劝,大概是今晚多了几杯酒,他借着酒劲追上去死缠烂打。”
“我们几个怕出事,一直跟在后面从旁保护。”
“谁曾想……”
假惺惺的,六人中个子最高,年纪最大的地痞青年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猫尿,痛哭流涕道:“谁也没想到那女人竟是个武道高手,且境界不低。”
“小潮武力三层的修为不敌她随意一掌,连带着我们几个全都被她撂翻在地。”
“我这手……”
面露狰狞,为了证明事发时自己没有袖手旁观,他忍着锥心之痛哆哆嗦嗦的举起右手道:“我的手断了,与那女人对了一掌,骨骼碎裂,经脉齐断。”
“还有我……”
众人纷纷表态,疼的龇牙咧嘴道:“我门牙掉了两颗,肚子上挨了一脚,伤及丹田。”
“我右腿折了,从大腿到小腿,足足折了三节。”
“我,我左肩骨胀痛难耐,想来伤的不会比他们轻。”
“我肋骨……”
一时间,李家后门处怨声载道,怒气冲天。
而蹲在尸体旁双眼通红的中年男人许久没有动静,似灵魂出窍升天,仅剩躯壳停留人间。
“帆叔?”
断手的地痞青年战战兢兢的喊道。
中年男人闭眼,泪水从脸庞滑落。
“小潮……”
他轻轻的低唤,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仔细的为死去的青年男子擦拭嘴角。
他擦的很慢,动作很轻。
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自语道:“你不听话,不听二叔的话。”
“叫你来李家帮工,你偏要做那游手好闲的混子。”
“结果呢?”
“呵,你混出名堂了吗?混到老婆孩子了吗?”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手下力气加重,手腕颤抖道:“你爹娘死的早,临终前将你托付与我。”
“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助你成家立室,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我食言啦,哪还有脸去见他们?”
“你,你是要二叔这辈子心怀愧疚,再也不得安宁呐。”
凄然惨笑,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
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手帕折叠好,贴身存放。
“你们……”
眼角有泪,他蓦然抬头看向那六名地痞青年,笑意阴森,凶光毕露道:“我家小潮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你们不是兄弟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吗?”
“歃血为誓,城北结义,我没记错吧?”
大声喝问,他步步紧逼。
垂落腰间的双手猛的握紧,丹田运转,灵力宣泄。
眼见形势不对的个高青年瞳孔惊缩,当即转身飞逃。
中年男子厉声道:“我不能让我家小潮死不瞑目,你们既然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那就先下去陪他。”
“至于谢家女子……”
“哈哈哈,我会亲手提着她的脑袋来祭奠小潮的。”
“嗡。”
灵力如龙,一拳动四方。
恐怖拳劲的笼罩下,六名地痞青年当场毙命。
“嘭嘭嘭。”
不断的有人倒下,鲜血在地上汇聚成滩,又很快渗进了泥土里。
“李三,去,处理干净。”
摩挲着手掌,他面色冰冷,表情显得格外的平静道:“小潮的尸体找人抬到我院子里去,我不回来,谁也不许擅自将他下葬。”
仆人模样的驼背老头躬身一礼道:“是,忠爷。”
中年男子姓鲁,单名一个“忠”字。
他不是李家人,但却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与不弱世俗长老的修行天资成为李家十大执事之首。
正因为有他庇护,有李家做后盾,其侄儿鲁潮才敢肆无忌惮的妄作胡为。
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谢家肉铺……”
目光微闪,他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城主府北门,从其它渠道获知自家姐姐杀了人的谢无病目瞪口呆,实难从如遭雷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一手揪着前来汇报的巡逻小弟的衣领,一手握在腰间横跨的银色长剑上,语气发寒,嗓门拔高道:“我姐杀了人?杀了李家大执事鲁忠的侄儿鲁潮?”
“我去你吗的,我姐一弱女子,不修武力,不会耍剑,她拿什么杀鲁潮?”
“看错了,你们一定看错了。”
“凶手另有其人,怎么可能是我姐?”
“朱望,“福康斋”那片归你管,你说,到底谁杀的鲁潮嫁祸给我姐?”
一脚踹出,手下小弟连滚带爬。
谢无病凶神恶煞,大步来到名叫“朱望”的护卫小队长身前道:“鲁潮一行足有七人,境界低者武力二层,高者武力五层。”
“平日看在鲁忠的份上,只要他们不杀人放火,我大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下留情,一留再留。”
“他们认得我,自然也认得经常去“福康斋”送药的漂亮女人是我大姐,我谢无病的亲姐姐,唯一的姐姐。”
脸色涨红,他喉结滚动,嘶声怒吼道:“是鲁潮傻了,还是你傻了?”
“这些年我轮番邀请你们去家中做客不下三十次,你们都见过我姐,你们觉得她会杀人吗?”
“她从小到大杀鸡都不敢的人,你们却冤枉她杀人?”
发疯似的咆哮,谢无病将底下人送来准备上报的传音玉简愤然捏碎,不容拒绝道:“都给我行动,把那今晚与鲁潮在一起的六个混蛋给我抓回来。”
“我要亲自审问,瞧瞧谁特么有胆子刻意针对我。”
“滚。”
一声令下,鸡飞狗跳。
近百名守卫弟子分散四面八方,紧急打探起来。
而谢无病不知道的是,先他一步意欲报仇的鲁忠已来到谢家肉铺。
孤身一人,满腔仇恨。
“是这里。”
静静的凝望大门紧闭的肉铺摊子,他似察觉到一丝不妥之处,继而扭头看向对门仍在营业中的破旧药铺。
一盏油灯,烛火昏暗。
有身穿淡绿色长裙的秀美女子正低头清点货架上的药材,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有相貌平庸,身着宽松灰袍,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但精神状态显得极为疲惫的中年男人坐在凳子喝茶。
气定神闲,荣辱不惊。
鲁忠看到了他,而他,同样看到了站在街道上的鲁忠。
四目相对,双方神色如常。
但下一刻,鲁忠清楚的捕捉到那清点药材的女子身上有一抹侄儿鲁潮残留的血气。
虽然很弱,但却真实存在。
“是你。”
心湖激荡,戾气暴增。
他一步上得台阶,出现在屋檐下道:“你叫谢无灾。”
直接无视了苏宁,心神锁定第一排货架后的那道身影。
“是我,我叫谢无灾。”
跳动的烛火下,女子坦然回答,大方承认道:“鲁潮是我杀的。”
“嗯,你要听听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鲁忠仰天长笑,面部扭曲道:“听不听都不妨碍我杀你为潮儿报仇,无非是让你多活一会。”
谢无灾自嘲道:“果然是一丘之貉,有什么样的叔叔就有什么样的侄儿。”
“如此,我倒也算为民除害了。”
鲁忠尖声道:“是啊,你杀潮儿一人,我屠你谢家满门。”
“你年迈的父母,你在城主府当守卫长的弟弟。”
“但凡与你谢家有血亲关联者,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嘿,哈哈哈……”
笑声猖狂,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杀意,悍然出手道:“死。”
谢无灾举手相迎,裙摆飘飘道:“我不上门问罪,是不想给易叔惹事。”
“区区武力十二层而已,也敢在此逞凶?”
灵力澎湃,身怀相鹿法相的女子一指朝前,聚出幻影千重。
“唰唰唰。”
影破红叶生,宛若春日里的蝴蝶,在半空翩翩起舞。
鲁忠心头狂震,奈何为时已晚。
他瞪大了眼窝,一退数十米后,狼狈不堪的从药铺里滚了出来。
膝盖在地上硬生生的拉扯出两条血线,痛的再无力气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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