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饺子,天还很早,熄了油灯,躺在炕上,姐姐培芝说:“爹,讲个故事吧。”
爹说:“讲什么故事啊?”
培芝说:“小鸟填海的故事。”
屋里很黑,几个孩子睡炕头一边,沈家夫妻俩带着最小的孩子培茵睡另一头,培茵觉得培芝刚说完自己的娘就慢慢的捅了捅谁在另一边的沈家爹爹,低声说:“讲点别的,万一这个是破四旧的东西怎么办。”
沈父清了清嗓子,说:“新社会了,爹爹给你们讲点新鲜的故事好不好?;‘
于是,这天晚上培茵听沈父讲了好几个革命故事,本来很简短的一个小故事,架不住沈父是个渲染气氛的高手啊,把情节安排的很好,又添了一些对小孩子成长有用的东西,听得几个孩子如痴如醉,培芝实在沈父儒雅清隽的男低音里进入梦乡的。
初一一大早,培茵就被姐姐欢快的小声吵醒了,睁眼一看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心里很是奇怪,怎么没有听见鞭炮声呢?
看到培茵醒了,培华娘用厚厚的被子包了培茵抱着去了堂屋。
这是培茵第一次走出家门,心里很是兴奋,睁着眼睛四处打量。
不大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堂屋的门闭着,开了门进去看见靠后窗一张大的方桌,这会已经抬到堂屋的中间,桌旁坐着几位老人,桌上是已经煮好的热气腾腾的水饺。
沈父带着沈母以及几个孩子站在桌前,对着几位老人说:“新年好!”
爷爷奶奶们乐呵呵的招呼几个人坐好吃水饺。
二叔站起身来说:“今天是新年,我在这里祝父亲同志母亲同志以及二叔同志二婶同志三婶同志新年快乐。祝愿以沈培华为代表的几位小辈在新的一年里茁壮成长!”
这番祝词不光是培茵听得呆了,家里众人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培茵看自己的二叔,身材不是很强壮,虽然长得很英俊,但是过于灵活的眼神却让整个人感觉有些虚浮。
半晌之后,坐在主位上的爷爷僵着脸说:“好了,大家都吃水饺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于是就在这样一种说不清楚的气氛中吃了一顿饭。
饭后,沈母抱着培茵带着几个孩子回了自己屋里。
培田缠着自己的娘问:“娘,今年过年怎么不放鞭炮了呀?”
培华说:“放鞭炮是四旧,你没听二叔说,不准放鞭炮,不准烧香拜佛,不准舞龙滚狮。”
沈母叮嘱:“你们要听大哥的话,看见大部分人怎么做就要跟着怎么做,培华,你二叔说的有道理,以后你二叔说话你们几个不要反驳他,要认真听着,知道没?”
培军说:“二叔爱说瞎话。”
沈母说:“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二叔了,二叔是长辈,而且还是公社文宣队的,他说的都是革命大道理,你们得认真听着。”
培茵有些无语,还以为那些都是说笑话呢,谁知道却是真的,心里沉甸甸的,这些勤劳善良的人民啊,还要再过这样十年的日子呢。
因为家里有小孩子,沈母没有出门拜年,帮着奶奶在家里招待来拜年的左邻右舍,再怎么破四旧立四新,这些千年传承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
几位大娘婶子来沈母的屋子里看培茵,胖乎乎的婴孩安静的躺在包被里,看到有人来逗自己,咧开嘴巴露出牙龈笑的眯了眼,看的众人心里暖呼呼的,孩子太可爱了。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培华递给沈母几毛钱,悄声说:“娘,这是我爷爷他们偷着给我们几个的,还有四爷爷也给了,你收着吧。”
过年给压岁钱据说也是四旧,老人们却偷着把压岁钱给了孩子们,沈省思两口子都感动于老人们对孩子们的关爱,沈母把钱包到一个新手帕里,说:“好,我帮你们收着,等到开学了给你们交学费。”
培军拉开口袋,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说:“娘,我跟着二叔去拜年这是人家给我的,我没舍得吃带回来咱们一起吃。”
桌上放着几块水果糖,几个炒熟的花生,在这物资匮乏的时代买什么都需要凭票,那几块水果糖尤其珍贵。
沈母问:“这是谁家给的水果糖啊?”
培军说:“是村里的支书家的,支书家的闺女偷着塞给我的。”
培田说:“真好,早知道跟着二叔能有糖吃我也跟着他了。”
培军说:“二叔也不愿意让我跟着,等到他要进支书家的门的时候我才跟着进去的,要不然你以为我能跟着进去啊。”
沈父说:“培军,以后可不要这样了,二叔不让你跟着你就不要跟着了。”
培军说:“二叔怀里鼓鼓囊囊的,我就是想知道二叔拿着什么东西去支书家才跟着进去的,爹,你说二叔给支书家送什么东西呀?”
沈父说:“小孩子家的胡乱打听什么,这糖你们一人一块分着吃了赶紧去睡觉。”
等到几个孩子睡着了,沈母小声对沈父说:“他二叔给支书送东西这事我觉得不稀奇,可支书家的闺女给咱培军这好几块糖我觉得奇怪,支书家的闺女别是看上他二叔了吧。”
沈父想了想,说:“支书家的闺女小时候也是经常跟在省勤的后面,大了之后见面不多,听四叔说那闺女要到县里的纺织厂去上班的,咱家省勤虽说是在工宣队帮忙,这两个人的差距可不小呢。”
沈母说:“这要是真看上了咱家条件摆在这呢,估计支书家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沈父说:“算了,咱不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事交代孩子们别往外说,咱们呀关好门过好咱自家的日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