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茵很喜欢这个性格开朗的二婶,见到了就一直跟在田玲玲的后面,田玲玲笑着跟二叔说:“省勤哥,你看培茵跟在我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培茵啊,来,你喊我一身‘二婶’”
培茵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二婶”,把田玲玲高兴的两只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奶奶在炕上做棉衣,看见小儿媳跟小孙女的互动,笑呵呵的看着,沈二叔说:“你看你,跟个孩子似的。”
田玲玲笑着说:“我喜欢培茵啊,你看培茵长得好看,又乖巧听话的,谁不喜欢呀。”
田玲玲回来了就得回娘家一趟,看培茵喜欢跟着自己,索性抱着一起回去。
天气冷了之后生产队的活就少了,这两天生产队也没有上工,田支书知道今天闺女要回来,在家里等着呢。
看田玲玲抱着培茵进了门,田支书的媳妇笑着说:“哎呀,培茵也来了呀,快到炕上暖和暖和。”说着话就开始找花生之类的吃的,都放到炕桌上,对着坐在炕桌旁的培茵说:“培茵呀,奶奶给你剥花生吃。”
田爱国听见姐姐进了门,从自己屋里出来,跟沈二叔打了个招呼,态度很恭敬,没有看不起沈二叔的意思。
培茵一直担心田支书家的人看不起沈家的人,不管怎么说田支书属于村里的领导,而沈家呢,家里有个右派,成分不好,在这个阶级等级非常鲜明的时代,是不允许对敌对阶级有同情心里的,但是看田支书的样子,并没有看不起沈家的意思在里面。
才上午九点多钟,不上工的时候早饭吃的很晚,午饭相应的吃的也晚,这样就能省一顿晚饭,看田支书家的样子应该是刚吃完早饭不长时间吧。
一家人坐在炕上说话,培茵就在一旁吃剥好了的花生吃。
田支书很详细的询问了小两口的工作,生活,与同事之间的相处,有些时候还会对两个人处理的一些事情提个建议或者是点评一下。
在一旁听的培茵从田支书的三言两语里觉得田支书是个很有智慧的人,沈省勤跟田玲玲说的那些人、事,田支书从细节处入手,既给出建议,又能从自己的以前的一些经历当成故事说给两个人听,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你们应该怎么样去处理。
田爱国安静的坐在一旁听,有时候还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田支书的媳妇看培茵咕噜着两只大眼睛听着,笑着摸着培茵的头发说:“培茵也能听得懂吗?看你这认真的样子哟。”
田支书笑着看着培茵,说:“你大哥家的这个小姑娘可是个听话的孩子呢。”
田爱国说:“对了,姐,咱爹说想让我去当兵去呢。”
田玲玲说:“我还没有问你呢,你们学校复课了你怎么没有去上学呀?”
田爱国说:“我去上了几天,现在学校半天劳动半天上课,老师们都被赶去劳动了,不会的东西想找个老师给讲讲都找不到,我就背着东西回来了,反正有课本,自己在家里学也是一样的,有不会的我就去找沈大哥或者是学校的几位老师帮忙,这样可比在学校学的东西多呢。”
田支书说:“你弟弟想这样就这样吧,不过现在不能考大学,我想让爱国参军,前几天省魁回来探家,我看有知识去部队也能有发展。”
田玲玲说:“可是家里就爱国了,爱国再走了家里太冷清了吧。”
田支书说:“没事,你们不是每个周末都回来吗。”
田玲玲说:“我就是觉得很长时间见不到爱国心里牵挂着,而且我听爱军哥哥说当兵训练很苦的。”
田支书说:“牵挂什么,当年我去当兵的时候比现在艰苦多了,那个时候还是战争年代,有为的青年都去参军入伍保家卫国,现在是和平年代,可比那时候好多了。”
田支书媳妇说:“是,你那个时候当兵辛苦,你可不知道我在家里是怎么牵挂你的呢,一走就是几年,我自己在家带着玲玲,现在都不敢再去想那些时候的事情了。”
田支书拍了拍自己媳妇的手,说:“我们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每次战斗之前我都把遗书写好了放在口袋里,口袋里还有你跟玲玲的照片,我跟战友们都说好了,没牺牲的得代替那些牺牲的回家去看一看,看看家里的老小妻儿,玲玲娘,这么些年真是谢谢你了。”
气氛有些感伤,田支书的媳妇眼圈红了,撩起衣袖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说:“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嫁进你们田家的门啊,我就是你们田家的人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站在你的后面。送爱国去当兵我也想清楚了,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你也怕危险不去,我也怕危险不去,那谁去呀,到时候让人家打到咱们家的门上,谁都不出头,最后遭殃的还得是自己。”
培茵觉得自己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洗礼,二十多年前的军嫂,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打仗心可得整天的提着呀,田支书的媳妇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里等着,好歹的把受伤的男人盼了回来。这次又得把自己十七八的儿子送到部队上,田支书媳妇的话很朴素,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就这么平平实实的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就是这些心里话,让人觉得,最朴素的中国人,心里也有一份爱国之情。
田支书说:“当年我们能取得胜利,军功章上也有你们这些站在我们身后的军属的一份功劳。”
又说了一会话,沈二叔跟田玲玲带着培茵辞别的田家人,回沈家小院。
三位奶奶在后院整理咸菜缸。
这个时代几乎家家都有个咸菜缸,里面淹着各种各样的咸菜,不过最普通的就是白菜帮子,萝卜腚,还有黄瓜把子,这都是做菜的时候剩下的东西,直接扔到咸菜缸里,过些时候腌咸了就能拿出来,有的拌着吃,有的炒着吃,都能给饭桌上添一个下饭菜。
沈家的咸菜缸不是很大,圆圆的,满满的一缸咸菜,奶奶把新的菜放上之后就得用棍子搅几下,把下面陈的翻到上面,上面新的翻到下面,吃的时候也方便。
三奶奶是个生活很精致的人,准备了一些密封的咸菜罐子,做一些发酵的咸菜,这次做的是酸白菜,奶奶二奶奶帮着打下手,具体的过程培茵不知道,等他们到家的时候三位奶奶已经把咸菜罐子上浇了水密封发酵了。
沈二叔看见墙根底下那几个密封的咸菜罐子,笑着说:“三婶做的咸菜最好吃了,过些天发酵好了拿出来拌着吃,酸酸的,最爽口了。”
三奶奶说:“你们几个孩子最喜欢吃我腌的咸菜了,等腌好了三婶给你们一些捎到城里吃去。”
二叔笑着说:“那感情好,三婶腌的咸菜我吃了二十多年了都没有吃够呢。”
奶奶看培茵口袋里的东西,说:“玲玲啊,怎么还给培茵带回东西来呀,现在家家都不富裕,你这样让我们以后怎么好意思再上门呀。”
田玲玲笑着说:“娘,没事,就是几个花生,这是因为培茵懂事听话才给的,对不对呀,培茵?”
培茵严肃的点了点头,对奶奶说:“对,因为我懂事。”
奶奶笑着摸了摸培茵的头,说:“好,我们培茵最懂事听话了。”
沈家的后院跟前院有一道角门,不大的后院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这里原本种着白菜萝卜等菜蔬,天冷了就把成熟的白菜萝卜收起来,在后院挖了地方把白菜的跟埋在土里,上面盖着棒槌秸,萝卜则刨了一个大坑埋了起来,吃的时候挖开土取出来就可以,这都是这边保存这两样蔬菜的方法,这样的才能保存到明年的春天。
听奶奶说,前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后院的菜种几棵都是有数的,这几年才慢慢的放开了,沈家的后院的菜的数量慢慢的增加了。
其实沈家村很多人家都有后院,在后院养个鸡鸭鹅狗的,大部分都种了点菜。
三奶奶住的地方就在后院盖的东厢房,两间小房子,正因为这样三奶奶才深居简出的,又因为不用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而且三奶奶觉得自己是孀居之人,轻易的不出后院,于是后院这点地方就成了三奶奶的地盘,平时种了菜就帮着除草,养了几只鸡就帮着喂鸡,沈家后院的猪圈里还养了一只猪,几个孩子负责打猪草,三奶奶就负责喂猪,现在这只猪被养的挺壮实,爱吃的培军从入了冬就心心念念的过年的时候杀年猪,为了这只猪,培军可是打了一个夏天的猪草了。
三奶奶看二叔二婶带着培茵进了后院,笑呵呵的说:“培茵啊,三奶奶给你点好吃的。”
培茵跟着三奶奶进了三奶奶的屋子。
说实话,这还是培茵第一次进三奶奶的屋子,两间的屋子没有间隔起来,只是在靠窗的地方支了一盘炕,烧炕的大锅跟炕之间垒了一堵半人高的火墙,这样冬天的时候屋里能暖和很多。
炕席擦的很干净,炕上有两口红色的木箱,木箱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被褥上放着蒙着一块枕巾的枕头,窗台擦的干干净净的,糊窗户的纸也是雪白雪白,屋里的三抽桌以及三抽桌旁的长条凳子都擦的干干净净的。
在灶的对面有一个小小原木色的菜橱,还能看见做菜橱的木头原来的颜色,看样子,三奶奶是个利索的人,不光是把自己浑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住的地方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