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凑巧了,那天一个挺壮实的小伙子在村子里打听着找到沈培红家里。小伙子脸色黑红,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个厚道人,重要的是,小伙子手里提着的东西让人有了联想,这跟大妮子差不多大,又是带着东西赶在年前来,跟沈培红家的关系很是值得人深思,于是,农闲没事正找乐子的村里人就有那些好事的跟着到沈培红家里看个究竟了。
小伙子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劲,看见沈培红就喊了一声“叔”,沈培红看见小伙子,仔细辨认之后跟自己婆娘说:“他娘,这就是我给大妮子定下的人。”
谁知道那个小伙子却腼腆的说:“叔,那天你喝的有点多了,原想着第二天就来找你跟你说说这事的,队里一直很忙就没捞着来。这次专门来你家跟你说说,我都已经定亲了,那天送给你那块狼皮褥子是我叔叔说你家奶奶腿不好,专门送给送给奶奶用的,你非得说这是聘礼,我们怎么劝都不行。”
沈培红媳妇一听人家这样说,一巴掌拍在沈培红的背上,哭着说:“你个死鬼,你做过什么靠谱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跟过家家一样,我们娘们真是前辈子作了孽呀,这辈子跟你是一家人。”
小伙子忙上前拦着沈培红媳妇,说:“婶子,您就别怪叔了,叔喝酒的时候为了家里大妹妹的婚事都哭了,说自己混了一辈子了,大妹妹是个能干的,得给孩子找个实靠的人家,又因为跟我家叔叔是很多年的朋友这才有了聘礼这回事。”
四爷爷听小伙子这么说,长舒了一口气,说:“得亏你来这么一说,大妮子这都要定亲了他爹这才跟家里说给她找了婆家,聘礼都收了呢,为这事我们一大家子都头疼的很,这下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大妮子也擦了擦眼里的泪,跟自己娘说:“娘啊,咱们娘们得立起来了,我看年前就把我的婚事定下来吧,以后家里的事情你管着,也别指望我爹了,指望不了了啊。”
沈培红听着自己闺女跟媳妇这样说,嗫喏着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陈秋平说完了沈培红家的事情,跟沈母说:“大嫂子啊,这几天沈培红家的事情都是他媳妇做主呢,培红媳妇别看人软弱,其实心里挺有谱的,这下好了,上有公婆撑腰,下有孩子支持,沈培红呢是真心的悔过,以后培红家的日子还能好点呢。”
沈母正在缝纫机前埋头干活,听了陈秋平的话,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说:“培红媳妇能立起来也是好事,虽说家里的大事得靠男人,男人立不起来女人就得立起来,要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下去。”
陈秋平点了点头,说:“就是啊,我嫁到沈家村也快要一年了,我觉得家里就得有个顶梁柱,主心骨,要不然心里就没找没落的。”
培茵在炕上摆弄奶奶缝的几个栗子大小的沙包,听着村里的八卦,觉得冬天不能出去玩的日子也是挺滋润的。
家里另外几个孩子可不这样了,培华培军大了还好点,也就是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起说说话,要不然就跟着省民叔去岭上套兔子,虽然地里有雪,鞋子衣服也能干干净净的。
培田跟培芝跟邻居家的几个孩子一起也就是玩玩打雪仗或者是抓强盗的游戏,每次回到家鞋子都是湿漉漉的,有时候棉裤也湿到大腿,奶奶见了都会说几句,然后就是扒了棉裤脱了鞋子,孩子去炕头上盖着被子暖和,鞋子棉裤就放到灶上炕着,等到再出去的时候能干干爽爽的穿着。
过了腊八,街上有了自发的集市了,虽然不是很正式的,可是大家还是偷偷摸摸的把家里富余的东西拿到集市上或卖或换,准备年货。
爷爷跟沈父商量着把家里的那头猪宰了,请了村里一位姓田的杀猪匠腊月十二来家里帮忙杀猪。
培田很高兴,腊月十二早早的就起了床,帮着大人往后院抬桌子烧热水,吃过早饭田师傅就来到沈家帮忙杀猪。
培茵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奶奶跟沈母也怕吓着孩子,就把培茵放到炕头上,给了几个小沙包玩着。
杀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邻里都会过来帮忙,于是培茵听了一上午的人声鼎沸,还有那只已经养的膘肥体壮的猪垂死挣扎的惨烈叫声。
村里过年杀猪的人家不是很多,算起来也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二叔二婶都回来了,猪杀完了奶奶在大锅里煮了一锅猪头肉猪下水,犒劳了来帮忙的人,又把猪肉给亲戚邻里们分了一些。
当地有这样的风俗,年前的时候给亲戚们送节礼,年后的时候再上门去拜年。于是,杀完猪之后几位爷爷奶奶就商量着,亲戚们送什么礼,送多少,还有那些帮助过自家的人家,送点什么东西好,过年,一个“过”字说明了很多,日子是过的,人情往来也是这样过出来的,一年到头,谁家帮了你什么,你得在年底下把这人情还回来,要不然只有人家来没有你的往,以后有了事情谁还能帮助你呢?
温度得有零下十来度了,把分解好的猪肉放到后院的背阴处猪肉也能冻的硬邦邦的,庄户人家可不是一到过年就能杀猪的,沈家能在今年杀这头猪也是因为今年的年成好,不用把喂到这样肥的猪卖了换粮食。
晚上吃饭的时候,田玲玲对桌上的菜都不是很感兴趣,一副恹恹的样子。
奶奶挺担心自己这小儿媳的身体,一个劲的劝着多吃点多吃点,直到二叔在奶奶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奶奶一愣,然后一脸喜气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媳,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培茵就从自己娘的嘴里知道,自己的二婶有身子了。
第二天二叔二婶都没有去上班,去了一趟田支书家之后带了许多的东西回来,下午就回了城里准备上班。
第二天,田支书的媳妇挎了一个包袱来了沈家。
奶奶接着亲家进了北屋,培茵还在炕上玩那几个沙包,田支书的媳妇把东西放下之后说:“大嫂子,您千万别嫌我们多事,我跟他爹听说玲玲有了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看跟他们差不多结婚的都怀上了,我们也着急呀。这下呀我们就放心了。”
奶奶说:“别的事能着急就这事还急不来,他婶子,这个事情咱们得顺其自然,明年咱们就能抱上孙子了呢。”
包袱里是一些柔软的细棉布,看样子应该是给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子做包被的,送走了亲家,奶奶把东西收到炕头的红漆大木箱子里,自言自语的说:“哎呀,我这心算是放下来了,省勤也有后了。”
家里猪肉几位老人拿出一些准备送给亲戚们,二奶奶家的两位姑姑家里都得送,三奶奶家的姑姑离得实在是太远了,三位奶奶一入冬就做了两身棉衣寄过去,然后就剩下自家这两位姑姑家了。
奶奶一直牵挂在干校的大姑,通过两次信件,知道了地址,奶奶就给大姑寄了一些做好的猪头肉,反正现在温度这么低,虽然得两三天才能收到,也坏不了。
璇姑姑家离得最近,过了村子东头的小河就是了,爷爷带着培军,用油纸包了几斤猪肉就给送过去了,结果,回来之后爷爷脸色有些难看,培军的表情却是很奇怪。
奶奶不好问爷爷什么事情,就把培军拉到沈父沈母的屋子里,问怎么回事。
培军说:“我璇姑姑的婆婆在他们家等着,看我跟爷爷拿了猪肉去,非得让我璇姑姑给切下一大块,我姑父给切了一块小的,接过姑父的娘拿着那块大的就跑了。”
奶奶一听,就说:“那后来呢?”
培军说:“小河一看大的被拿走了就哭了,哭的声音还很大,我看他们村的还有咱们村的很多人都去看究竟,爷爷气得也不说话了,哄了哄小河就带着我回来了。”
奶奶说:“哎呀,天杀的,你小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婆婆啊。”
第二天,璇姑姑婆婆的事迹就被东西两庄的人说起来,甚至有些好事的还来沈家探究竟。
又过了一天,赵铁柱带着他家的大娘提着年节礼来了沈家。
这下赵铁柱他娘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了。
赵铁柱的大哥去上工还算是正常,他大嫂那就不是很正常了,今天头疼,明天肚子疼,反正就是身体不好,上工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赵铁柱他娘的公分是有宣传任务了才给算,没有你就得跟着生产队去上工,要不然也是没有。
前两年因为赵铁柱跟璇姑姑,他们家分的钱还有各种票据紧紧巴巴的还是够用的,接过今年分家了,队里就把两家的公分分开算了,赵铁柱大哥加上他娘分的钱还没有赵铁柱一个人挣得多,于是赵老太太慌神了。
没有钱就不能买东西,眼看着进了腊月了,家里的钱还不够割几斤肉的,大儿媳妇整天躺在炕上唉哼,大孙子整天叨叨着,谁家杀猪了,谁家吃肉了,老太太心里疼的厉害了,这大孙子可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啊,虽说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以前家里的钱都在自己手里攥着,背地后里自己可没少偷着买好吃的给大孙子开小灶呢。
分家了也不能去小儿子家把队里分的钱都要过来呀,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呢,就听说沈家今年杀了一头猪,盘算着沈家一定会来给小儿子家送猪肉,于是老太太这两天就关注着小儿子家这边的动静,一听说沈家来送礼了,爬起腚就过来了,看着那得有五六斤的猪肉,老太太心里那个美啊,这下好了,大孙子可有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