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三位奶奶带着家里的俩儿媳妇,蒸了一大锅的白面馒头,晾凉了之后仔细的放到后院一口盛粮食的大缸里,又蒸了两锅掺了玉米面,高粱面的杂面馒头,白面馒头是过年待客用的,这个杂面的馒头才是自家吃的。
因着今年的年成好,除非是非常懒散的人家,大部分的人家都能在年底下蒸上两锅馒头,白面杂面的就不论了,还能割两斤猪肉,过年的时候也能包一顿饺子吃。
田玲玲晚上回娘家睡觉,吃了早饭就去婆婆家,每次回来都偷偷地给家里几个孩子手里塞点小点心,糖果之类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还是让几个孩子心里暖暖的。
培茵有时候也跟在三哥培田,姐姐培芝的屁股后头去街上看那些孩子们玩游戏,游戏的种类很少,冬天天冷,大家都穿的厚厚的,玩的最多的就是打仗的游戏,分成两帮,通过猜拳的方式决定谁是解放军,谁是土匪,然后就是有的躲,有的跑,一阵混战之后一定是解放军大获全胜,这样的战局在开始之前就是一定的,所以猜拳输了的会非常的懊恼。
还有一种游戏叫做“跑马城”,分成两帮人,两帮人离得得有几十米远,一方的人喊着“济济铃,跑马城,马城开,你过来。”然后喊对方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得使劲的往这边跑,找一个两个人拉手的位置,使劲的撞上去,只要是能把这两个人拉着的手撞开了,就算是胜利了,可以带着两个人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如果撞不开,只能自己在这边留下,如此往复,直到一方的人都到另一方来。
这样的有些激烈的游戏女孩子玩的不多,年底下女孩子得帮着家里人收拾着忙年,就算是只有五六岁,在街上玩的也不多。
培茵跟着去看了两次之后就没再跟着去,又成了自己奶奶的小尾巴,去外面懂得浑身哆嗦的看着那些简单的游戏还不如跟着奶奶看三位奶奶怎么准备年呢。
三位奶奶都是手脚麻利心灵手巧的人,特别是三奶奶,二十九的时候还活了一点白面,做了一些精致的小东西,一块面团了团,搓成条,压扁了,用她做针线的顶针压出鱼鳞,用剪刀剪出鱼嘴鱼尾巴,手里动了几次,一条活灵活现的面鱼就出现了。
看培茵看的目不转睛,三奶奶笑着说:“茵茵喜欢吗?三奶奶再给你做个别的。”于是,盖帘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点,小动物,花篮,花朵,虽然没有染色,在培茵看来也是非常的漂亮了。
奶奶看三奶奶做的起劲,说:“茵茵啊,你三奶奶可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呢,等以后呀你就跟着你三奶奶好好的学学。”
培茵点了点头,说:“好!”
两位奶奶笑哈哈的说:“哎哟,这小闺女,这是听懂了呀。”
沈二叔是三十那天中午才回来的,说是年初二就得去上班,年初一不用去还是因为跟别人换了个班,班长觉得沈二叔的妻子怀了孕,特别照顾呢。
对于没有年假,家里人都没有什么怨言,培茵却觉得非常的不人道,这已经侵犯了人们的权利了呀,怎么就没有人去提抗议去说呢,而且过年上班还没有什么两倍三倍日薪,现在的人真实在。
想到现在的形式,培茵哑火了,再坚持坚持吧,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三十一大早,爷爷带着家里的男丁打扫院子,贴春联,培茵跟培芝就跟在奶奶娘亲还有二婶的后面,看他们剁馅子,和面,准备晚上包水饺。
正忙活着,四爷爷进了家门。
爷爷忙上前迎着,问:“老四,咋了这是?”四爷爷的脸上阴沉沉的。
四爷爷说:“咱们屋里说话。”
爷爷就带着四爷爷进了屋里,培茵人小,看见四爷爷进门,就知道一定有事情,赶紧麻溜的脱了鞋子上了炕,爷爷让站在炕上往墙上贴画像的培军培华去了院子帮着自己爹贴春联。
奶奶看四爷爷的脸色,端上一碗热水就出了房门。
四爷爷看屋里炕上就坐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再看看爷爷探寻的脸色,叹了口气,说:“大哥,我家省槐回来了,说咱们省里的干校往地方上押解了一批人,里面就有省玉两口子,据说是去了清河那边的山里了。”
爷爷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经过这几年,不一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自己的大闺女是自己最钟爱的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到那些被押解到别的村里的人的遭遇,爷爷的心里仿佛被沸油煎了几遍,四爷爷看爷爷的样子,赶紧说:“大哥,你不要着急,咱们慢慢的打听打听,你看看咱们村这些下放的,说不定省玉两口子造化比他们还好呢。”
爷爷说:“老四,我知道了,这事你先别跟你大嫂他们说,到时候先看看再说吧。”
四爷爷答应着,爷爷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说:“要过年了,咱们得高高兴兴的,说不定过了年一切就都好了呢。”
四爷爷说:“对啊,说不定就都好了呢。”
坐在炕头,手里拿着奶奶给缝的沙包的培茵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已经六十多岁还要强颜欢笑的爷爷,心里酸涩的要命。
想到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大姑姑,培茵心里很是心疼,经历过那么多的血雨腥风,大姑姑的随和让培茵觉得很是心疼。
恨这个时代,可是却又无能为力,那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啊,现在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在这个荒诞的时代中,想想那些把疑问问出来的人吧,想想那些相抗争的人的下场吧,心里的无奈悲愤没有发泄的地方,培茵只能转过头去,低着头,眨掉眼里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