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现在就这三个人在家,别的人该去上学就是去上学,该去上工就去上工,就连爷爷跟二爷爷也去了队里的牲口棚准备牲口们的饲料,田支书临走之前已经吩咐好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估计京城这帮人找不出什么就会走了,等他们走了大家再去医院看沈省勤就好了。
跟周主任一起来的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看培茵哭了,从手里提着的一个黑色皮包里拿出一块糖,放到培茵的手里,蹲下身子温和的跟培茵说:“好孩子,不哭啊,来,给你糖吃。”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
培茵听这个人一说话就知道这是从京城来的人了,上辈子在那嘎达待了七八年,就算是外地人去了那里呆上两年也会有那边的口音。
培茵接过糖,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叔叔。”
年轻人摸了摸培茵的头,说:“真乖,来,你告诉叔叔,昨晚上家里来人了吗?”
都说小孩子不会撒谎,这是想从培茵这里打开缺口了。
可是他不知道啊,不光是他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啊,培茵是个披着萝莉外衣的大姑娘啊,而且还是一个阅遍各种宅斗官场斗谍战斗的人啊。
培茵把糖纸剥下来,把糖放在嘴里,使劲的撮了两口,说:“奶奶,是奶糖哦,真好吃!”
奶奶说:“好孩子,再谢谢叔叔。”
培茵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的说:“糖好吃,谢谢叔叔。”
年轻人又从包里拿出几块糖,说:“你告诉叔叔昨晚上有没有来人,叔叔再给你吃。”
培茵抬起头,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有的紧张,有的鄙视还有的佩服,这人要是在战争年代,估计跟那些军统特务有的一拼。
培茵从他手里拿过糖,说:“是不是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你就会给我糖?”
那个人说:“是啊,你只要是把叔叔问你的事情跟叔叔说了叔叔就给你糖吃,这些糖可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很好吃的哦。”
培茵点了点头,伸出小手,说:“叔叔,咱们开始吧。”
年轻人楞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孩看着不大却很精明,打开提包,拿出一块糖,递到培茵手里,问:“昨天晚上家里有人来吗?”
培茵毫不客气的拿过糖块,说:“没有。”说完就把糖放到自己罩衣的口袋里,还很仔细的按了按。
那人有些不死心,又拿出一块糖,问:“你父亲呢?”
培茵接过糖,低着头把糖往罩衣口袋里塞,头也不抬的说:“家里没有父亲。”
周主任说:“怎么会没有父亲呢,马主任问的是你爹去哪里了。”
培茵说:“爹爹出门了。”
周主任说:“走了几天了?”
培茵伸出小手,一个一个的扳着数了半天,最后问奶奶:“奶奶,是几天?”
奶奶叹了口气,说:“是两天。”
培茵回过头来伸着两个嫩生生的指头,说:“两天。”
周主任说:“你爹去做什么去了?”
培茵伸手朝周主任,说:“糖。”
周主任有些尴尬的看着培茵,旁边那马主任递过一块糖,周主任赶紧拿过来放到培茵手里。
培茵接过糖,放到口袋里,扒拉着口袋里的奶糖,头也不抬的问奶奶:“奶奶,爹去做什么?”
奶奶说:“跟田支书出门了。”
培茵又跟周主任说:“跟田支书去出门了。”
培茵说到这里,跑到奶奶的跟前问:“奶奶,爹什么时候回来?”
奶奶说:“我也不知道呢。”
四爷爷说:“你们还不害臊啊,拿糖这么哄一个小孩子,我都替你们脸红。”
周主任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悄声跟马主任说了几句什么,马主任想了想,点了点头。
周主任问四爷爷:“你们田支书去什么地方了?”
四爷爷说:“领导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呀?”
那个给糖的还是不死心,走到培茵面前问:“小朋友,你告诉叔叔,你二叔是不是受伤了啊?”
这是换了询问的方式了,几个大人心提的更高了,培茵一大早可去见过沈省勤的,这要是一个答不好,大家都得搭进去啊。
培茵扬起小脸,看了看马主任的手,又仔细的打量着他手里提着的手提包,没有做声。
马主任很是上道,看培茵的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打开提包往里一看,深情有些愣怔,不过马上就恢复表情,说:“叔叔现在没有糖了,以后再给你好不好?”
培茵没有做声,至于马主任的问题,很自然的就当没有听到。
马主任有些着急了,估计是没有从沈省勤嘴里得到自己或者是他的上级想要的东西,脸上不由的带了些狰狞的样子。
培茵看到马主任的样子,一转身就搂着抱着自己的奶奶的脖子,小声说:“奶奶,真吓人!”
奶奶看了看变脸的马主任,轻轻地拍了拍培茵的脊梁,嘴里小声的说:“哦哦哦,孩子吓不着,哦哦哦孩子吓不着,哦哦哦孩子吓不着。”
连着轻声的说了三遍,看样子,历来人们潜意识都知道,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说三遍呀说三遍呀说三遍。
花婶说:“你看看你这个人啊,怎么能说话吓唬孩子呢,周主任啊,俺们呢跟你说句公道话,省勤昨天下午是跟着你走的,现在找不着人了你就来人家家里找人,你让人家的老娘媳妇怎么想?人家媳妇现在还怀着孩子呢。”
周主任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不是也在帮着找沈省勤吗。”
四爷爷说:“周主任,怎么是帮着找呢,我们不管你怎么做,反正呀我们是管你要人的,我们好好的人才被你叫过去一个晚上你就把人弄丢了,哦,现在好了,找人找到人家家里,这不是倒打一耙是什么?”
奶奶哭着说:“周周主任啊,我们家省勤去你们厂里上了这么长时间的班,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最清楚了,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也就省勤是个壮劳力了,您把人给我们弄丢了,你可得一定给我们找回来呀。”
田玲玲直接哭着拉着周主任的袖子,说:“周主任,昨天下午可是你派人去我们家把人叫走的,我们家省勤说我怀着孩子,想把我先送回家您都不答应,我是又惊又怕的,就怕有个什么事情,您派去的人说了,就是找去问个事情,可问个事情您竟然把人问丢了,您不敢进去找人,还带着这么些人来我们家里让我们把人叫出来,哦,为了怕我们大人说谎话,拿着糖去哄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周主任啊,这要是传到厂里您脸红不红啊。”
沈家小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乡亲,田支书家的媳妇推开众人走了进来,进来就朝着周主任说|:“周主任啊,咱们也不是不认识,西平县也不大,谁家什么样大家都知道,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看我们家好欺负啊。”
在整个西平县,田家是很有名的,有名之处就在于田家的三爷爷把自己的一帮子侄送上了战场,解放之后除了牺牲的,因为身体受伤回乡的田支书,还有很多留在部队的,田家的三爷爷带着沈家村的人为了解放所做的贡献那是很有名的。
周主任红着脸说:“哎呀,田家嫂子呀,怎么能呢,我这不是担心省勤吗,今早上起来之后才发现人不见了,我们觉得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去,就来咱们村里看看。”
田支书的媳妇说:“我闺女跟省勤可是新婚,周主任,我们日盼夜盼的盼的是什么,不就是孩子们能好好过日子吗,现在闺女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女婿却又从你们手里找不着人了,这个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乡亲们,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旁边的乡亲说:“对啊,人是被你们找去的,你们就得把人给送回来呀。”
另一个说:“就是啊,说不定省勤被他们害了,为了怕担责任这会来人家家里演这么一出戏呢。”
这个说法一被提出来,众人马上觉得真相了,议论纷纷的脑补着各种细节。甚至有人说:“你们说是不是他们想屈打成招,省勤宁死不屈他们把人给害了啊?”
旁边的人说:“对啊,一定是这样。”
旁听的另一个说:“哎呀,这些造反派坏透了,看看省勤家这些孤儿寡母的,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啊,不行,咱们是一个村的,省勤被这么害了咱们要是不帮着出头,以后咱们村哪一个都能跟省勤一样。”
旁边听的众人都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啊,要是咱们不帮着出头,让人觉得咱们村的就是那些软柿子,以后谁都能成为第二个省勤的,乡亲们呢,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大家都点了点头,就准备一会沈家有什么事情大家都帮着上前出头。
周主任这会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心里就跟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又不能说沈省勤被他们刑讯逼供,也不能说他们找沈省勤是为了什么,他这个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沈家的大闺女大闺女女婿那是带着乡亲们在这一大片干了不少事,虽然现在沈家的老大沈省思戴着个帽子,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在沈家村的日子过得很好。
人进了沈家村带着人就没有出去过,虽然现在形势对造反派很有利,谁家没个亲戚啊,这亲戚串亲戚的,你做事要是太绝了,亲戚们说不算,自己的窗户都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砸了。
西平县的人可不会忘记沈家村当年对整个西平做的贡献呢。
周主任正在纠结呢,那个马主任站在人前大喝一声:“都安静,我们是来抓反革命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要包庇反革命吗?那可是等同于反革命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