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带着培田,身后跟着培芝培茵,颠着小脚往王大夫家跑。
王大夫正要去地里,作为村里的赤脚医生,农忙时节得背着药箱去地里转转,万一有个受伤的得赶紧救治。
奶奶带着孩子上门的时候,王大夫背着药箱刚要走,奶奶隔得老远就喊:“王大夫,先等一等,先等一等。”
王大夫看见奶奶,赶紧开了诊疗室的门,说:“沈大娘您慢点,慢点。”
奶奶跑过来,说:“王大夫啊,培田脑袋被人打了一个大包啊,您给看看,您快给看看。”奶奶急的脸都红了。
王大夫让培田坐在凳子上,就着窗口的光线,看了看,说:“哎哟,这是怎么搞的啊,怎么打了这么大的一个包啊?”
培芝说:“沈培泽打的,还是他找了几个高年级的人打的。”
奶奶说:“别乱说话。”转过头来问王大夫:“王大夫啊,您看没什么事吧?”
王大夫问培田:“培田啊,你试着怎么样?恶心不?想吐不?”
培田说:“没试着怎么着,就是觉得头疼。”
王大夫说:“没事,就是打肿了,自己吸收吸收就行。”
培茵表示非常的不放心,培田头上那个包看着有鸡蛋那么大呀,王大夫就凭自己的肉眼看了看之后说没什么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奶奶说:“没事就好,那您看用不用拿点药?”
王大夫说:“不用拿药,这几天别让这个包见水,别吃腥气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奶奶说:“那好,谢谢王大夫了,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家好好养着。”
培茵想着要不回家鼓动着自己的爹娘带着培田去医院看看去,又一想,上次二叔去市里的医院看腿的时候回来说过,医院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已经都下乡劳动去了,二叔的腿还是田支书请人帮忙从一个什么农场请回来一位老大夫做的手术,要是培田去医院看病,现在没有那些仪器,说必定医院那些医生还没有王大夫的水平高呢。
奶奶回到家,看着自己的孙子,心里疼的不得了,想跟孩子说,下次再有人打你你快跑,又想到上次培田跟人打架,家里的老大揍孩子那一顿,说自家成分不好,不能在外面惹事,这心里又酸又疼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培田跟奶奶说:“奶奶,没事,一点都不疼了,以后我看事不好一定跑了,这样就既不惹事也挨不了打了。”
奶奶摸着孙子的脑袋,点了点头,心里对眼下这个世道已经是无比的厌恶了。
沈母看到自己的婆婆领着三个孩子回来,心里就觉得听慌张的,不到下工的时候回来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待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看着培田脑袋上的大包,沈母的眼圈就红了,不管是哪个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沈家小院里几个人不知道的是,下午几个孩子打架的经过已经在全村传遍了,沈家村不大,就俩姓,这一个姓都是一个老祖宗,你说沈培泽论起来还跟人家沈培田是一辈儿的呢,就能找了大孩子对人家下死手,拿着石头敲人家头,沈培泽的爹,沈家村的村长沈省农这下子坐不住了,自己是村干部,虽然有些小特权,但是不能做仗势欺人的事情呀,灾荒年间,自家可是吃了人家沈省思家不少的粮食,现在人家落难,你家的孩子这么对人家的孩子,虽然没有人敢当面说自己,备不住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自己忘恩负义呢。
省全大爷跟这沈省农是堂兄弟,省全大娘在地里听说了这事就去找沈省农的老婆。
这一帮老娘们在地里割玉米秸,玉米秸割倒了之后捆成个,拉回去能喂牲口,省全大娘跟沈省农的老婆都在一块地里干这个活计。
沈省农的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只有一点不好,因为前面生了三个闺女,对最小的男孩,也就是沈培泽,那是溺爱无比啊,虽然现在条件不好,沈培泽想吃点好吃点那是一定想方设法的达成孩子的心愿,所以沈培泽现在是村里最白胖的孩子。
省全大娘把事情跟沈省农家的一说,沈省农家的,也就是沈培泽的娘也着了急,为什么,要是把人家的孩子打坏了,你拿什么去赔给人家,自己孩子这么小就知道领着人去揍人家,这得有多坏呀,虽然现在阶级斗争搞得非常火热,但那是人家的事情,自己村里把精力都放在生产上,没看到粮食分的也多,年底下公分也多呀,这些周围的村子里哪个能比?
作为一个很传统的农村妇人,沈省农家的觉得踏踏实实的干活挣粮食是最正统的,那些什么阶级斗争之类的都不是自己能干的事情,这下好,自家的小子竟然当着村里很多人的面骂人家是黑崽子,自己的婆婆可是经常跟自己念叨,自家当年要不是人家沈省思家的粮食,家里几个孩子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现在的人丁兴旺,咱是庄户人,咱得踏实本份的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少干,丧良心哦。
沈省农家的扔下手里的镰刀就跟着省全嫂子往村里跑,跑到半路,沈省农家的说:“嫂子呀,我不能空着手去,你等一下,我去家里把攒下的那几个鸡蛋带着,咱这是替着孩子去人家家里请罪的呀。”
省全大娘说:“那好,手里提着点东西最起码还能看出咱们的一点心意,省农家的啊,培泽这孩子得好好的管管了。”
省农家的说:“嫂子哦,我一定好好的管,我以前就是对他太好了,以后我一定改一定改。”
看着慌慌张张回家去拿鸡蛋的省农家的,省全大娘叹了口气,这个堂兄弟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到了儿子身上犯糊涂,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好不容易盼来这个小子,那是含到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自己带着三个闺女累死累活的干,这个小子已经十多岁了,放个假也不知道帮着家里干活,整天这么晃荡着玩,生生的要养出一个纨绔。
省全大娘跟省农家的挎着一个装鸡蛋的篮子就进了沈家的小院。
培茵看到省全大娘进了院子,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挎着个篮子,觉得跟沈培泽家应该是有关系,赶紧的跑进奶奶屋里,跟躺在炕上的培田说:“三哥,三哥,一会省全大娘进屋了你就赶紧‘哎哟’,听见没?”
培田一骨碌爬起来,从窗口看到院子里的人,说:“是省全大娘跟沈培泽的娘,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这次我自己打不了沈培泽,我要让他爹娘把他的屁股打开了花。”
听到进了堂屋,培田躺在炕上大声的“哎哟,哎呦”的喊着,奶奶看见培田夸张的样子,打了培田的屁股一下子,说:“哪里这么疼啊,还哎哟的这么大声。”
培田说:“奶奶啊,我头疼啊,你看我头上这么大的一个包,能不疼吗?奶奶啊,你头疼啊。”声音无比的凄惨。
沈培泽的娘有些尴尬的站在炕前,奶奶气狠狠的拍了培田的屁股一巴掌,说:“行啊,装什么装啊,王大夫都说没什么大事了。”
培茵看自己的奶奶,觉得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实诚呢,当着仇人的面来拆自己孙子的台呢。
省全大娘说:“培田啊,你放心,这次培泽一定会挨揍的,他爹他娘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以后呀他可不敢再来找你的事的,啊。”
省全大娘跟着来就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两家都跟自己很亲近,有了矛盾可不就得自己来这里劝和着,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一个姓的,整天别扭着让人家看笑话。
培田说:“大娘啊,你是不知道呀,那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多厉害呀,把我摁地上就揍呀,哎呀,那拳头就跟雨点似的,打在身上可疼了,最可恶的是不知道谁拿起一块石头就敲我头上了,当时我就懵了,我觉得我都活不了了……”
话还没有说完,奶奶一巴掌又胡上了屁股。
奶奶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越来越没完了,行了啊,就是个人来疯,侄媳妇啊,咱们去外面坐,别听这个孩子在这里瞎咧咧。”说这话,奶奶拉着省农家的手就去了外间。
省全大娘跟几个孩子熟得很,看见省农家的出了屋子,用食指点着培田的头,说:“小子,得意过头了啊,当心你爹回来再揍你的屁股。”
培田想起上次自己爹揍自己屁股,不自觉的摸了摸已经被奶奶扇了两巴掌的小屁股,嘴上却跟省全大娘嘴硬,“哼,我现在是重伤员,我爹才不揍我呢。”
省全大娘好笑的看着培田,没再说话,跟着出了屋子。
培田看他们都出去了,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培茵说:“培茵,你说咱爹不能再揍我了吧?”
培茵说:“肯定不会,这次又不是你挑的事,再说沈培泽这次找人来打你完全是迁怒,他上次是被田小民伤了面子,又不敢去找他,只能来找你了。”
培田说:“我也是倒霉,遇见这么个小心眼的人。”
培茵低着头说:“对不起呀,三哥,要是那天我不去学校就没事了。”
培田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说:“没你什么事,这个沈培泽已经看我不顺眼很长时间了,学习又跟不上我,大家都没有喜欢跟他玩的,他这是眼红了,肯定是眼红了。”
几个大人在外面怎么说的培茵不知道,不过沈培泽的娘带来的鸡蛋留下了,后来,听自己爹娘说,村长啊沈省农单独找沈父道了歉,说自己管教不力,孩子嚣张跋扈,以后一定严加管教,沈母对这个保证不予置评,因为沈母是学校的老师,每个孩子是什么样子她有最直观的感受,在沈母看来,沈培泽这样的性格已经不好改了,所以,只能多多叮嘱自己的孩子,以后多多注意,不要在外面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