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被轻轻的推开了,培华一使劲,悄然翻窗而过,看到屋里的床上,孙曰岚闭着眼睛躺在上面,面如白纸,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人还活着。
杜明隽看到培华来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原来憋着的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滴,培华轻声说:“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来了吗,没事了,没事了啊。”
杜明隽点了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嗯,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听到动静,孙曰岚睁开眼睛,看到一脸关切的培华,微微的笑了笑,说:“培华,你来了。”说话的声音就仿佛是吹着气说的,培华忙说:“阿姨,我来了,您放心,您会没事的。”
孙曰岚摇了摇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是等不到我们家老杜回来了。”
培华看着孙曰岚出气多日起少的样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只能站在孙曰岚的床前,把无声饮泣的杜明隽揽在自己的胸前。
孙曰岚说:“我死了之后学校回来给我办后事的,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想请你们帮我照顾一下明隽,这个孩子从小就没有跟着享一天福,刚懂事就跟着我吃苦,他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外公家现在是不能指望的,我想托付给你们,帮着照看一下。”
培华忍着心里的悲伤,说:“孙阿姨,我从我姥爷那边过来的,我姥爷说,请您放心,他们一定会照顾明隽的,我王阿姨也跟我说,她跟你是多年的好友,虽然这几年没什么来往,但是她也会帮着照顾明隽的。”
孙曰岚知道培华跟王家的关系,听他这么说,脸上一脸的轻松,说:“咱们既不是故亲也不是故旧的,让你们照顾明隽我觉得真是不好意思,明隽,妈妈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地过日子,等到你爸爸回来了跟着你爸爸,跟你爸爸说,不要忘了这些帮助咱们的人的恩情。”
杜明隽流着泪,使劲点了点头,说:“妈妈,您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孙曰岚笑了笑,轻声说:“孩子啊,妈妈对不起你,你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
说了这么多话,孙曰岚脸色更加的苍白,闭着眼躺在床上,胸前微微的起伏着,培华帮着到了一碗水,说:“孙阿姨,我扶您起来喝点水吧。”
孙曰岚微微的抬起手臂,轻轻地摇了摇,从手边的褥子底下拿出一个信封,喘着气说:“这个,这个是给老杜的,等到老杜回来了,回来了你就就交给他,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培华,你带着信赶紧走,走,别让人看见了。”
培华接过信封,塞到怀里,又把杜明隽揽到怀里,说:“明隽,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别人帮忙,我先走了。”
杜明隽说:“嗯,我知道,哥哥走的时候要看着点,外面那些人就等着拿人的。”
培华点了点头,说:“孙阿姨,我走了,您放心就好。”
孙曰岚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培华赶紧沿着原路回到王老爷子的家里,王老爷子问了培华看到的情景,叹了口气,说:“时运不济啊,要不然孙曰岚可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呢。”
王疏影说:“当年曰岚是我们师范出名的才女,谁知道现在......”
王老爷子说:“行了,培华,这封给杜书记的信你放好了,等到哪一天杜书记回来了你亲手交给他,你赶紧吃点饭,歇一歇就回沈家村吧,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凭白的让人多想。”
培华答应着,去厨房吃饭,王老爷子看培华出去了,跟王疏影说:“你去学校的时候听着点,要是孙曰岚那边有点什么事情就赶紧跟着去,明隽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在旁边帮着点,爹当年要不是有杜书记,早就去农场劳动了,哪里还能跟现在一样在家里享福啊。”
王疏影说:“爹,我知道。”
培华坐在餐桌前,沉默的吃着饭,刘瑜茜也在一边坐着,沉默的看着培华吃,等到培华吃完了,忙着收拾桌子,培华说:“茜茜,你别收拾了,等会我帮你一起收拾,咱们说说话吧。”
刘瑜茜坐下来,说:“好啊,培华,说什么呢?”
培华说:“我去明隽家,看到孙阿姨被打的脸都肿了,觉得那些人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孙阿姨也没有碍着他们什么啊。”
刘瑜茜低声说:“培华,噤声!”
起身去院子里看了看,回来说:“培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有些话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来,那会给咱们家招祸的。”
培华有些涨红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原本有些激动的神情也冷静下来,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说:“对不起,茜茜,我有些激动了。”
刘瑜茜说:“培华,没事,我心里也很难受,唉~~~”
培华回家之后跟家里人说了杜家的情况,没几天刘瑜茜趁着天黑用自行车驮着一个小男孩进了沈家的院子。
这是培茵跟杜明隽的第一次见面。
早几年前就知道杜明隽这个人,等到看到真人,虽然杜明隽身材瘦弱,一脸病容,培茵还是一下子就被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吸引了。
怎么形容那双大眼睛呢?里面带着悲伤,但是却没有忧郁,或许是哭过,眼圈红红的,黑黑的眼睛仿佛浸润在冰水中的黑葡萄,清清凉凉的,培茵有一种伸手去摸一下的冲动。
跟家里人问过好之后就安静的坐在一边,刘瑜茜低声说:“孙阿姨前天去世的,后事学校出面帮着办好了。沈阿姨,我妈趁着天黑偷偷去他们家把明隽接出来的,我妈说,地区那边有人要来接明隽走,我妈怕那些人不怀好意,就想着把孩子先藏起来待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说。”
沈父说:“你妈听谁说的?”
刘瑜茜有些扭捏的说:“姓周的,我姥爷说,那个姓周的这是故意说给我妈听的,让我妈赶紧先把人弄出来,我说是不是姓周的故意让我们有动作趁机来搞我们的黑材料吗,我姥爷说不是,我姥爷说别看姓周的挺威风,其实这个人心眼很好,这是有人要拿孩子逼着杜书记干什么事情呢,要不然这么点的孩子接到地区去做什么?孙阿姨的娘家人可不在地区呢。”
沈母说:“那你姥爷跟你妈是什么意思?”
刘瑜茜说:“我姥爷说,农村地方大,能藏得住人,我们家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而且因为我妈现在还在一中当老师,家里经常去学生,不安全,想着是不是把明隽先放在这里?”
沈父想了想,说:“我们家跟你们家有这个亲戚关系,我觉得我还是把明隽藏到别的地方吧。来,明隽,你相信沈叔叔吗?”
杜明隽抬眼看了沈父一眼,说:“相信!”
沈父说:“那好,明隽啊,今天晚上我连夜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去,到了那里,你好好地听大人的话,等到这边的事情过去了叔叔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杜明隽说:“好!”
沈父说:“那行,茜茜,你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先去你省全大爷家里住一晚上,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你妈让你来送东西的。”
沈父这么说,刘瑜茜赶紧把自己背着的那个军用挎包拿出来,说:“您不说我还忘了呢,我妈说,这个布料拿过来给弟弟妹妹做两件衣服,正好有这个借口,等明天我回去的时候有人问起来我就有借口了。”
沈父说:“好。”接着转过身,对奶奶说:“娘,麻烦您给我烙几张饼,我去田支书家走一趟,回来带着明隽就走。”
奶奶答应着,赶紧去厨房和面烙饼。
沈父对沈母说:“你帮我找一件旧衣服,培田的衣服也找两件出来让明隽带着,有个替换。”沈母答应着,赶紧去开箱子。
沈父出门就往田支书家走,想着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赶夜路不安全,让田支书找个人跟自己一起,孩子现在在哪里都不安全,还是送到程思远那边去吧,等到风头过去了,再接回来。
培茵等自己沈父出去了,这才走到坐在炕沿上的杜明隽的身边,说:“你叫杜明隽吗?我叫沈培茵。”
杜明隽抬眼看了培茵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睑,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培田坐在杜明隽的身边,拍了拍杜明隽的肩膀,说:“别害怕,我妹妹不会怎么着你的,我是你的培田哥哥,这个是培芝,应该比你大,以后你就喊姐姐,至于这两个,培茵你知道了,这个是弟弟培焜,以后都得喊你哥哥。”
杜明隽抬眼看了看大家,挨着喊了一遍,培茵在旁边观察,觉得杜明隽虽然遭逢大变,但是该有的礼仪风度都还有,由此可见平日里家里对他的教育一定是非常好的。
培田又在一边陪着说了几句话,杜明隽有问必答,但是多的话就不多说了。
沈父到了田支书家里,田支书正要去三爷爷家,听到这件事情,直接带着沈父去了三爷爷家里。
三爷爷从头听到尾,然后坐在炕桌前,磕了磕烟袋锅子,想了想,说:“省思的想法很好,趁着那些人还没提防,连夜把人送走是对的,保根,你去把洪根喊过来,去送人这件事情省思出面不行,万一明天有人来,省思赶不回来就麻烦了,不能再把省思一家搭进去。”
田支书答应着,没一会功夫就带着田洪根进了三爷爷的屋子。
三爷爷说:“洪根,你带着杜书记的小儿子连夜去青山,我给省思给你写一封信,到了那里找到驻军,找程思远,把信还有孩子交给程思远,你趁黑连夜走,别走大路,就从南岭翻过去。”
田洪根想了想要走的路径,说:“三叔,您放心,我一定把人给平安送到了。”
三爷爷说:“路上注意安全,要是有人设卡拦截,千万别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