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颔首,对我嘱咐道:“桥二小姐,您去看看废太后,顶多一个时辰就要出来,时间久了,那我都没办法担待了。”
我笑着施了一礼,道:“是,小女子理会得,定然不会让大人难办。”
李儒领着我往院子里进去。永安宫的房舍看起来相当破旧,虽然总的来说还算是结构完整,但是却已经无法与我先前所看到的其他宫室相比了。这座地处偏僻的冷宫,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像是荒废的后院。
我看了两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走不了几步,李儒就打开了院子右边的一扇房门。
“何太后,您老人家有客啦。前几日我跟您说的,桥二小姐要来看您,还记得么?”
这就到了?我一抬头,就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忍不住皱了皱眉。房间里的空气闻起来非常滞涩,隐隐带着混浊的气息,这像是房间的主人身体不适的征兆。
李儒却已经走了进去,我举步跟上。房间看起来相当普通,很多年前,何皇后宫殿里的那些珍贵的珊瑚玉器,在这里已经一点影子也没有了。不过,虽然没有华贵的摆设,这屋子倒还是十分明亮,桌椅地面都收拾得整齐,看来,董卓倒也没有故意虐待他们母子二人了。
何太后倚靠在床榻上,白皙的肌肤虽然已经微微有了几道细纹,却依然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就是神色显得极为抑郁****。
她见我们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点虚弱地笑了一下,道:“桥二小姐,难得你有这片心意。我这里,已经好久没人来了。”
我见她这样神色,忽然之间,竟然有点感慨。人生际遇,大起大落,不过如是。昨天还站在九重宫阙之上,明天就可能沦落至囚牢之中。而她落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一念之仁,留下了十常侍的性命。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她自然是做错了,过于心慈手软了,但是从她的角度来说,何尝不是顾念旧情,出于一片善意呢?
我躬下身子,还是按照对太后的礼仪给她行了礼,道:“民女年幼之时多得太后照顾,至今感念,前几日听人说起太后身体不适,我又恰好学了几手医术,就想着该亲自来探望一下,否则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唉,”她叹了口气,竟然抹了一把眼泪,道:“也只有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了。”
我原来倒是不太喜欢何太后的,这下给她这么情真意切地一哭,我却真的同情她了,安慰道:“太后且放宽心,虽然弘农王如今不是皇上了,但好歹是天皇贵胄,必然有上天庇佑,能够衣食无缺地做个逍遥王爷。”
何太后黯然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儒,却还是没有出口,只是道:“但愿如你所言。我如今年纪也大了,别无所求,辩儿能够平安无事,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必然是怕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被李儒听去,到董卓那里打小报告。我也不愿意老是说些明明知道是假话的空话来欺骗她,心念一转,我凑上前道:“太后娘娘,您身子不好,我还是先给您把把脉,开几味药调养调养。”
“这……”她犹豫地看我一眼,又看看李儒。
我笑道:“太后尽管放心,我可是师从华佗华神医,虽然自己的医术不怎么样,调养身子的方子还是知道些的。”
说完,我就在床沿坐了下来,执起何太后的手,把了一会儿脉,又问了几个饮食生活方面的问题。李儒在门口看了一阵子,觉得我确实不大可疑,又是个弱女子,估计做不出什么大事来,就悄悄退了出去。
我偷眼往门口瞟过去,虽然李儒人走了,但一定留了人在外面偷听,我还是不能大意。
我道:“太后这病倒不碍事,只要开几味补血补气的药,细加调养几日,必当无恙。只是,我看太后这病因多半是由心而起的。”
“唉。”何太后叹息一声,没有答话。
我突然神色一变,向她眨了眨眼睛,道:“太后,您如果心情一直这样抑郁,恐怕将来会引发什么急症,若是抢救不及,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何太后看着我,似乎有点呆住了。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站起来,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如果到了生死关头,太后不妨试试这个方子:曼陀罗花一升,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和酒冲服。说不定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何太后还是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反应不过来。我顿时有点心慌了。我本来是想,如果何太后能够事先准备好麻沸散,在董卓派人送毒酒之前事先服下,那么只要假装饮下毒酒,等到麻沸散的药效发作,就可以以假乱真,诈死脱身。但是,现在我在李儒的眼皮子底下,只能说得这么隐晦,要是何太后听不懂怎么办?
我皱着眉头,寻思着怎么样才能说得更白一点,但是又不能被偷听的人听出破绽来。
正在这时,何太后好像一下子醒了过来,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拉住我道:“你说的是什么药方?”
“曼陀罗花一升,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和酒冲服。”我又重复了一遍,问道:“要不要我留下方子?”
“好,好!”她点头,“免得我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忘记了。”
我拿起笔,飞快地写下了几味药的名字,塞了给她,叮嘱道:“这方子是紧急时用的,平时切不可误服。”
“嗯,我知道的。”
我偏头看看她,她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一点也看不出前面激动的神色了。我思量了一下,竟然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真明白了,还是不明白,又或者根本理解得不对呢?
忽然,敲门声从外面响了起来,门一开,李儒又走了进来。他在我和何太后脸上来回打量了一番,说道:“桥二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我赶紧站起身来,行礼道:“多谢李大人通融,能看到太后老人家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再给大人添麻烦,我这就告辞了。”
何太后只是微微点头跟我告辞。
李儒左看右看,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告诫了我两句,让我不要把事情泄漏出去,就让我走了。
一出宫门,我就呼出一口长气,脚下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几乎是飞奔着上了马车。直到在马车上坐定,我才觉得稍微安静了一点,但是心跳得依然很快,背后的冷汗已经把内衫都浸湿了。天哪,差点吓死!在里面的时候还不觉得,跑到外面来,才觉得刚才真的是紧张得要命,连气都没顾得上吸几口,差点把自己憋死。
一下子放松下来,我全身无力,整个人向后,半躺在了马车的座椅上,只想着快点回府歇息。管他何太后懂不懂,我反正是仁至义尽了,到了这份上,估计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橙舞在旁边推了我两下,“出什么事了?”
好吵……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没事,有点累了。”
“小姐,小姐!”绛歌还在那里叫……
“别吵……”没看见我很累嘛?小丫头真不会看人脸色。
“小姐,大事不好了!你知不知道,郭公子今天就要离开京城,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跑掉了!”绛歌看我不理她,干脆大叫起来。
“什么?”听到这话,我果然倦意全消,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