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防盗章萧铎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内院,发现韦姌的住处灯火竟已全熄了。他嘴角抽了下,走进去才发现屋子外面都连个守门值夜的都没有,难怪偷东西的如入无人之境。
他往前几步,站在门外重重咳嗽了两声。里头响起阳月懒懒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扰人清静……”
“我。”萧铎沉声道。
屋内安静了片刻,然后是东西倒地的“呯砰”之声,动静十分大。萧铎皱了皱眉,里头灯火已经亮了起来,门仓促之间便打开了。
阳月跪在门边,韦姌站在桌子旁边,两个人显然都是胡乱套了一件外袍,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萧铎迈步进去,见韦姌穿着中衣,头发披散在肩上,眼神混沌迷离,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完全没准备等他。
他思绪复杂,在桌子旁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阳月先出去。”
阳月不动,怔怔地跪着。
“出去!”萧铎又说了一遍,眼风扫过来,口气已经明显不悦。
阳月着急地看向韦姌,韦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应付,阳月这才起身出去,顺手关上了门。但她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外候着。秀致不是说军使以前从不在内院留宿的吗?怎么今夜忽然又过来了?
韦姌这下已经全部清醒了,抬起双手拢了拢领子。她根本就没准备萧铎会来,是以早早地洗漱之后便上了床,拉着阳月躺在身旁,说了些九黎的事。然后精神放松,便睡着了。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萧铎这个时间是来找她谈天的……她已经有准备。
“新婚之夜,你半点都不期待我来?”萧铎抬头问道。
韦姌看着地面,尽量温顺地回答:“我明白军使与我成亲实属被逼无奈,您另有所爱,不会将我放在心上。所以身旁的侍女说,您以前从来不在内院留宿,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以后也是如此。还请军使不要怪罪。”
伶牙俐齿,自作聪明!萧铎站起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这是一张能令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为之疯狂的脸。像是被天地的灵气所孕育,纤毫之间,毫无瑕疵。孟灵均和杨信对她的美貌,皆无法抵挡。
“你听好,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萧铎慢慢地说道,感觉到面前的人身子一僵,硬的像块石头。他是个强势并且直接的男人,今夜也确有圆房的打算,但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羽睫,还是松开了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不强迫你。”
韦姌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他们之间已经算是正式的夫妻,哪怕萧铎要用强的,她也全无办法。反正这个时代的男人不管心中有没有白月光,一切都以原始冲动为本能,她也没打算做贞洁烈女……但很意外,他却说了这番话。
韦姌站着发呆,那边萧铎已经去她床上抱走被子铺起了塌,动作十分熟练。
韦姌连忙跑过去问道:“军使需要我帮忙吗?还是我来睡塌吧?”
“不必,你自去睡。”萧铎头也没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君子多久,但他不想叫她以为,他跟杨信那种货色差不多。
韦姌应了一声,默默转身。她不懂该如何与萧铎相处,成亲之前,他们只见过几面,对对方的秉性喜好都不太了解。先前阳月告诉她,萧铎亲自过来询问喜服丢失的事,她心里其实是感激的。毕竟本来就只是挂名做个夫妻,从未奢求过他会关心自己的事。
或许做不成夫妻,他们还能做个朋友?这样的话,她既可以求他帮忙保护不善战的九黎,又可以在周嘉敏回来时全身而退。
“这是什么东西?”身后萧铎发出一声,韦姌连忙转过头,看见他两指拎着小白兔,兔子四蹄乱蹬,而他则满脸嫌弃的样子。
韦姌迅速跑过去,将小白兔接过来,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捡的。它受伤了……我可以在屋里养着它吗?”
萧铎不喜欢小动物,尤其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它们掉落的毛发会让他十分不舒服。但看到韦姌抱着小兔子十分维护的模样,便知道她必定是极喜爱的。当时他在山洞中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她说以前给小兔子缝合过伤口……在这丫头眼里,他大概跟一只兔子差不多。或者说,还不如兔子?
“随你。”萧铎说完,便坐在榻上独自脱靴。
韦姌欢喜,忙把小白兔放回窝里,安置好之后,那边萧铎已经挂好外袍去了净室。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索性走到床边,放下帘帐,躺了上去。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帐顶,一直没睡。
韦姌想不通萧铎忽然跑来跟她同住的原因。但她一不能赶走他,二不能得罪他,反正他什么也不会做,便随他去好了。横竖这屋子是他的,连她也是他的。既然往后要住在一起,她还得想办法讨好他,这样才能伺机提出要求。
过了会儿,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灯火便熄灭了。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昨夜后蜀的国都下了场雨,今晨街道上便铺了满地的落花,远远望去,灿如烟霞。百姓结伴出门观看,共赏春时。
成都又名锦官城,以蜀锦闻名于世。天府之国,地势平坦,河网纵横,物饶丰富。锦官城外的宣华苑,为著名的皇家园林。前蜀皇帝环绕着摩诃池修筑了宫殿和各式的亭台楼阁,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
宣华苑中的一处宫室,孟灵均盘腿坐在榻上的案几后,面容沉重。他的皮肤很白,像玉一样光润。小时候因为长得太过精致漂亮,被家人抱到街上去玩,总会被误认为是个女孩子。
案上翻着的是这次行刺人员的名单,他的三个哥哥赫然在目。大司空说,绝不能姑息养奸。
孟灵均额上出了细密的汗珠,提起朱笔,迟迟批不下去。宦官许士由递了块帕子过去,他接过擦了擦,轻蹙眉头,还是落笔了。
“殿下,大祭司求见。”门外的宫女小声禀报道。
“快请进来!”孟灵均连忙下榻穿靴子,高士由扶了他一下:“殿下您慢点,伤还没好呢。”
“无妨。”孟灵均站起来,恰好韦懋走进来行礼。
“大哥。”孟灵均上前,“父皇他怎么样?”
韦懋斟酌了字句才说:“调养几日,应当能够醒来。但皇上年事已高,沉疴难起,相王要早些做好准备。”
孟灵均怔住,随即抬手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韦懋上前执了他的手腕,沉声问高士由:“我嘱咐公公让相王夜里早些休息,不要太过劳累,公公为何没有照做?”
高士由连忙跪在地上:“大祭司,小的嘴巴都劝干了,殿下就是不肯听。夜里常常难眠,有时候还开窗吹风。国事操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心尖尖上的人儿,就这么被人夺走了,怎么能不痛不悲?他们几个伺候的,都不敢提九黎和巫女的名字。
孟灵均笑道:“大哥,不怪他,是我这个病人不听话。”
韦懋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孟灵均两年前便发下誓言要娶夭夭,这次却未能如约赶到九黎,致使夭夭嫁去了后汉。韦懋心里并不是全无芥蒂的。及至孟灵均到九黎求医,韦懋才知道蜀中发生的诸事,跟他一起来了后蜀。
高士由又补充道:“昨夜,昨夜殿下还咳出了血丝的。”
“高士由,多嘴!”孟灵均斥道。
高士由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委屈地爬起来:“小的不说了,小的去给大祭司上茶。”
高士由出去了之后,韦懋才说:“夭夭是为了保九黎才嫁去后汉的,我知道她并不情愿,但当时后汉重兵压境,九黎族并不善战,我跟阿爹也只能妥协。事已至此,你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
“是我没用。我保不了九黎,也保不了她。”孟灵均声音暗哑,“不瞒大哥,我知道消息时,恨不得挥兵东进。可我不仅仅是孟灵均,也是蜀国的相王。前年与萧铎的那一战,我们连失两州,损兵上万。蜀军至今士气不振,畏惧萧铎如猛兽。”
韦懋知道,与中原连年征战,朝代更替频繁不同,后蜀因山川险据,鲜有外人侵略。所以汉人是从刀头烽烟里滚过来的,各个能征善战。偏安一隅的蜀人则相对弱得多。
韦懋叹气,拍了拍孟灵均的肩膀。他这做阿哥的,同样没有护好妹妹。从这点上来说,他们这两个男人同病相怜。孟灵均郑重道:“我至今未动,也是担心牵连到九黎。但我不会就这样算了。无法倾举国之力,便倾尽我个人之力,必定将她夺回来。”
韦懋一愣,艰难开口:“你,不介意?夭夭嫁给萧铎,恐怕不会是完璧之身了。就算夺回来,你的母后还有国中的大臣,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孟灵均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对她的感情,始于初见,止于终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如若要我这个相王,就必须要接受我爱的女人。否则,我不做这个相王便是。”
韦懋动容,按着孟灵均的肩膀道:“好!夭夭果然没有看错人。必要的时候,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此刻无人注意,巫神庙顶上趴着两个黑影。有个黑影动了下,被身边的男人强行拉住。
黑影压低声音,着急道:“军使,再不下去,王汾就要把事情给办砸了!您忘了,后蜀也在争取九黎族呢。”
“蜀地巴人,不足为惧。”那人轻蔑地说。
黑影抓耳饶腮,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后蜀再怎么不济,也占据着天府之地,山川险固,沃野千里。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急什么。还没结束。”男人伸手往下一指。
广场上的人群之后,有个柔婉清灵的声音响起:“王大人何须动怒?韦姌在此。”
众人纷纷往两边让开,一位少女和一位年轻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少女长发及腰,玉骨冰肌。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韦懋叫了起来:“夭夭,你怎么回来了!”
韦姌走到韦懋面前说:“阿哥,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连累你们。”
王汾看着夜风吹起眼前少女的衣袂,恍然如仙。他揉了揉眼睛,心中不禁感叹。起先在巫神庙时,因为韦姌身上穿着巫女的祭服,发面皆覆,他并没有看清,只道那传得神乎其神,让后蜀少主神魂颠倒的美貌,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此刻,王汾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真是漂亮得惊人!
“王大人,九黎有些家务事要处理一下,可否请您暂且回避?”韦姌恭敬地行礼道。
王汾回过神来,顿时有些犹豫。这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万一他回避的时候,又跑了呢?但他没有立刻拒绝韦姌,事后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韦姌说:“我既回来了,便不会再走。和亲之事,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汾想到九黎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谅这些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便点头道:“好,我就卖姑娘一个面子。”说完,抬手命士兵整顿队伍,先行离开了。
韦姌望向众人,对阳月说道:“月娘,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阳月点头,小心翼翼地上前:“奴婢……奴婢亲眼看见夫人私下召见参加抽签的几个巫女……好像在合谋什么。”
阳月从来安分守己,不会惹事。她这么说,必定有几分可信。四周先是一片寂静,而后众人质询的目光,便落在了邹氏的身上。巫神庙抽签,是庄严神圣的仪式,他们没想到竟有人敢在背后动手脚。那样的话,这抽签非但不算数,反而亵渎了神明,按照族规,邹氏是要被处死的。
“你这贱婢,休得血口喷人!”韦妡大喊一声,指着阳月道,“你若没有证据,我必将处死你!”
“奴婢没有胡说!”阳月辩解道,“当时除了王氏的巫女,其他人都在!那个签条想必是被夫人动了手脚!”
“你再满口胡言,我就撕烂你的嘴!”韦妡向阳月大步走过去,韦姌却挡在两人之间,淡淡道:“何必着急?我方才让王燮去找证据了。稍待片刻,自然能够真相大白。”
韦妡看着韦姌,想露出个笑容,却又难免心虚。一直以来,她在韦姌面前都是天真无邪的模样,原想着这次把韦姌嫁出去,就天下太平了。可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冒死护着韦姌!就因为那绝世美貌,韦姌便能处处将自己踩在脚底下吗?韦妡不甘心,她不愿意永远只做韦姌的影子!
韦姌看了韦妡一眼。她自认了解这个妹妹,没想到韦妡竟然跟邹氏合谋陷害王嫱。不,也许她们从头到尾就是想陷害自己。韦姌怎么说也是九黎的大巫女,不可能让这母女俩欺负到头上来。
这时候,王燮带着人跑过来道:“夭夭姐,签筒和签条都找到了。果然有问题!”
这……不可能!邹氏震惊地看着王燮手上的东西,仪式结束,她明明叫韦妡迅速处理了这签筒,王燮是怎么找到的?!
韦妡同样震惊,握着邹氏的手微微发抖。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刚才韦姌隐在人群最后的时候,神技再次出现,为她指明了签筒所在的位置。她让王燮去找,除了要证明邹氏的阴谋之外,也想验证神技是否正确的。
果然又应验了。
韦姌将九支签都倒在手上,发现除了自己的那根,别的签条上都有一点红褐色的印记,不仔细瞧,根本辨认不出来。她将签条交给韦堃,其它人也都围过去瞧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