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身锦衣的康广陵背着穿须髯飘飘的无崖子来到后院,从俩人的姿势看,他的手已经能够活动,不过两条腿还没有完全恢复,无法直立行走。
再往后是函谷八友里另外四人,冯阿三、范百龄、石清露和薛慕华。
“师弟……”巫行云轻唤一声,目光微软,不过很快转寒,鼻出哼声:“你还有脸来我这里?”
对于无崖子,她是又爱又恨,因爱生恨。
无崖子拍拍康广陵的肩膀,大徒孙心领神会,将他放到巧匠冯阿三制作的机关椅上。
“师姐……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巫行云含恨说道:“跟你比,还算过得不错。”
自从无崖子移情别恋李秋水,离开缥缈峰,移居大理无量山,他们已经几十年没见,三十年前得知无崖子被李秋水和丁春秋暗算,全身瘫痪,她都没有去看,当时还觉得恶有恶报,实在解恨。
“……”
无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心情,又转望李秋水,发现那个与师侄勾搭成奸,谋害亲夫的女人已经重新戴上面纱,不知是不想他看到毁容的脸,还是不想别人看到她的表情,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反正没有走。
“唉。”
无崖子注视李秋水良久,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再无话讲,最后朝楚平生伸出手掌:“师弟,七宝指环,给我吧。”
“给你?”楚平生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把它给你?”
此言一出,上到无崖子、巫行云,中到苏星河、段誉,下到函谷八友与灵鹫宫的人,都懵了。
这家伙……有借无还,想篡位?
无崖子说道:“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时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将七宝指环借给你,只为向师姐证明你的身份。”
“是,当时说好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认为不配当逍遥派掌门。”楚平生上前三步,盯着坐在机关椅上的无崖子说道:“你差苏师侄去小镜湖寻我应该是为了它吧。”
话罢,他从怀里取出一副用褐色绳系着的画卷。
无崖子眼睛骤明,嘴唇翕动,显得很是激动。
“知道我不在小镜湖,来了缥缈峰,你便拖着未愈的身体与苏星河等人在后面追,说明什么?说明你很怕画卷落入两位师姐手中?”
“这是我的,把它还给我。”
无崖子伸手去吸,却哪里吸得动。
楚平生的话勾起巫行云和李秋水的兴致,前者说道:“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一幅画。”
“一幅画?”
“没错。”楚平生说道:“之前挂在擂鼓山石室内,因为我觉得与琅福地的雕像有关系,便顺手牵羊拿走,以印证心中猜测,没想到……”
“打开,给我看看。”
“不准开。”无崖子出言制止。
楚平生没有听他的,手在绳结处轻轻一拉,卷轴展开,露出一个衣着素雅,面若桃花的美丽女子。
段誉指指李秋水,又指指画上的女子。
“是她,是她。”
巫行云恨得咬牙切齿,李秋水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不过目光出卖了她的心情。
“师姐,你是不是很难过?很嫉妒?”
楚平生又将画卷往前递了递:“两位师姐,你们再仔细瞧瞧。”
巫行云凑近一些,看了又看,几个呼吸后哈哈大笑起来:“李秋水,你得意的太早了,是她,没想到竟然是她!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哈哈哈哈。”
李秋水见她笑得如此古怪,五指成爪,运内力一吸。
楚平生没有抵挡,任她拿到画卷,仔细打量画中人。
慢慢地,她眼里的光由得意变成了怨恨,因为画中人根本不像段誉所言,是她。
虽然两人长得很像,但是画中人的嘴角有一个小酒窝,右眼旁还有颗黑痣。
楚平生望着连连叹息的无崖子说道:“自从在你女儿李青萝那里得知逍遥派的事,我就觉得很古怪,明明妻子就在眼前,你为什么会对一尊雕像着魔,后来从丁春秋口中得知此事细节,又看到你床头的画像,便将它顺走,与段誉拿到的北冥神功卷轴及琅福地中的雕塑三相比较,最后终于懂了,北冥神功卷轴里的女人才是李秋水,而雕塑是一半成品,其实你想雕的是放在石室里的画卷上的那个人,换句话说,李秋水只是跟那个人很像。”
巫行云说道:“没错,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李秋水的妹妹,李沧海。”
她说这句话时一脸古怪,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拿来骗“游坦之”的假名竟然“一语成谶”,应到这幅画上。
楚平生瞟了一眼李秋水,继续说道:“根据刚才两位师姐的对话,我差不多知道你们三个……不,四个人的恩怨情仇了。无崖子师兄,你一开始喜欢的人是大师姐,二师姐入门后喜欢上了你,便设计坑害大师姐,令她失去恢复常人身形的机会,她也因此自暴自弃,视二师姐为眼中钉,她的脾气原本就臭,如此一来,自然日渐乖戾,你无法忍受,于是移情别恋于二师姐,并搬离缥缈峰,住进大理无量山的琅福地。”
“在那里,你与二师姐度过了一段幸福时光,然而有了李青萝后,李沧海多次前往剑湖宫探望姐姐,你渐渐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其实二师姐只是李沧海的替代品罢了,你虽依着二师姐的样子雕刻玉像,却不知不觉雕出了李沧海的气质,并对其朝朝发呆,夜夜痴愣,从而惹来二师姐的不满,找了许多俊男到你面前调情,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她又与你的徒弟丁春秋发生关系,大师姐派人将此事告知于你,盛怒之下你要杀他们泄愤,然而谁知道两人联手设伏,将你打落山崖,从此瘫痪,而这幅画就是你当初负气离开剑湖宫后,特意为李沧海所画,我说的对么?”
“……”
无崖子闭口不语,没想到他的那点烂事儿被这个小师弟捅了个底儿穿。
他为什么知道床头那副画不见了,便差苏星河快去小镜湖追查,知道小师弟已经去往缥缈峰后不惜拖着未愈的病体来到这里,就是担心巫行云、李秋水、空虚和尚三人相见后话一讲,画一拿,导致心思败露,面上难堪。
当时慕容复破掉珍珑棋局,若是传功完毕身死,一了百了,哪用管这些,如今眼瞅着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日后必会与李秋水、巫行云相见,那就不能不顾名声了。
就像当年在无量山,李秋水找俊男调情,最后都杀了,外人无从得知两人间的丑事,他也只是负气离家,后来她又勾引丁春秋,还被巫行云知道告到面前,他自然不能熟视无睹,一怒之下去找她们算账,结果反遭伏杀。
“哈哈哈,哈哈哈,师姐,我们两个……我们两个都被他骗了,这该死的负心汉,居然喜欢的是我的小妹,我们为他争风吃醋,互相仇恨的时候……那时候……”
李秋水怨气如潮,近乎咆哮道:“沧海她……她才十一岁啊。”
站在她的立场,自己跟巫行云斗了几十年,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无崖子么。
好吧,就算她搞了很多美男子,还把丁春秋给睡了,可是这一切的目的,不就是让他转头看她,而不是对着那尊冷冰冰的破雕像发呆么。
结果呢?原来害得她们这么惨的男人一直喜欢着别人。
“切,多正常的事啊。”楚平生说道:“大师姐练的什么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一直都是七八岁的身材,师兄一开始能与她谈情说爱,证明他就好这一口,然而大师姐的脾气有多臭,相信你们比我更有体会,尤其是在二十六岁被你暗算后,师兄怕是没少因为你们两个伤脑筋,这时候一个不吵不闹,优雅温柔,又甚可爱的小姑娘出现,你觉得他能不动心?”
“但是动心又能怎样?那毕竟是一个孩子,不像大师姐,身如小孩儿,心却是大人,于是只能将念头放到你的身上,当做她的替代品。之后你们为了躲避大师姐的纠缠,由灵鹫宫搬去无量山,倒也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直到……李青萝降生,李沧海出现……”
“……”
“……”
“……”
无崖子不说话,李秋水不说话,巫行云也不说话,但是三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