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桃弓苇矢

长牙村贵人，王封青阳伯，听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右手小指头捅进嗡嗡响的耳朵里，轻轻的转动几下。

“诸姬君子的力量，似乎又强大了几分，这与传闻中周王天命摊薄，完全相反啊！”

主动靠近城中君子的国人，还能站稳身体，有几亩薄田和片瓦遮头的庶民，双腿就有些微微颤抖，至于依附于王田的野人们，已经瑟瑟发抖了。

在阳光下，穿着熠熠生辉的绸衣，单手拄剑的君子，看上去和村里巫师降神时，没有什么分别。

这就是嫌弃乡野的污秽和骚腥，平日里根本不会下来的君子吗？看上去，简直就是在世的神灵！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常家的长女不久前，才骑着青驴前往城里通风报信，估计刚刚走出长牙村的地界。

怎么会有城里的君子得知消息，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除非，镇守大泽城的周王诸姬公子，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是最坏的局面，甚至没有之一，与这样的君子对敌，实在是没有任何胜算。

村里的贵人，青阳伯赵玥忍不住摇了摇头，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至少本身的道行得达到圣人的境界。

除了东方八百诸侯的首领，当年武王分封建制时，开创齐国的兵圣尚父，周王室诸姬公子、小宗君子，并没有一位拥有这种可怕的能力。

就连成康之治时，执政的周公旦、毕公高、召公奭三位王室公子，都没有掌握未卜先知之能，其他人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这时，遁入大泽山的老猎户，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猛虎咆哮声，不是来自深山大泽里，反倒是身后的乡野村子，忍不住有些咋舌。

“这些诸姬君子真是太可怕！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能把满腔的愤怒，传到我的耳朵里。”

山林有了回应，一众名为云阳的树精，慌不择路的扑向栖身的大树里，树叶无风抖动，就像是受到了莫名的震慑。

走兽一哄而散的逃走，遁入更茂密的原始山林里，可是就连常年不见阳光，阴湿洼地里出没，影子似的魑魅魍魉，也在畏惧不已。

受到影响最小的，反倒是愚蠢无知的禽鸟，它们豆大的脑袋瓜，听不懂诸姬君子的咆哮声，传扬而来的愤怒。

一只只羽毛铿丽的飞禽，反倒是好奇地歪头看着，狼奔兔脱的走兽们，嘲笑它们的胆怯。

孟尝从小喝兽乳、吃禽蛋，身子骨比同龄人强了太多，哪怕长途跋涉，跟着养父翻山越岭，也没有被落下。

直到两人一口气冲进大泽山深处，一座天然形成的林地溪谷，老猎户才停下脚步。

孟尝走多一步，站在养父身边，俯瞰着下面的溪谷，蜿蜒流转的小溪，犹如贵人的玉带缠绕着腰肢，绕过溪谷大半圈，缓缓地没入远处的师水中。

“最近一年，我们都要待在犹如姆妈的大泽山深处，等到外面的风声过去了，或许才能试探着回到村子里。”

老猎户分开碍事的荆棘，率先走了下去，孟尝紧随其后，突然右手小臂内侧绿光一闪，双眼腾起一层淡淡的绿意。

眼前缓缓流淌的小溪，竟然潜藏着一只长耳朵的野人，擅长射箭的世代宿敌，怎么学会了鲛人的把戏？

“阿大，小心水底……”

孟尝发出一声提醒，实在是太及时了，老猎户毫不犹豫的相信养子的话，收住了涉水的右脚，甚至看到自己的影子往前探入小溪，往后连退两步。

小溪里，穿着鱼皮水靠的夷人，终究是经验不足，竟然沉不住气的蹿出溪水，右手抓着含沙射影的短狐，朝老猎户的影子射去。

狐头鱼身的短狐不分好坏，张口就是一道速流水柱，没有射中老猎户的影子躯干，反倒是擦过猎物的影子头部。

一瞬间，老猎户就头晕脑胀了，暗叹一声，青阳国对付夷人的狐宝，竟然被他们掌握，反过来害了自己，赶紧轻咬一口舌尖。

剧痛袭来，满嘴的血腥味，令晕晕乎乎的脑子，暂时清醒了。

桃弓苇矢，可破诸邪！

老猎户举起手里的桃木白弓、芦苇红箭，纯阳甲木和玄阴乙木合在一起，吓的短狐缩成一团，挣脱夷人刺客的掌握，逃进他的胸膛正中，盘踞在胸口上。

“贯胸国野人！穿着鲛人的闭水衣，养着青阳国的狐宝，这是哪门子的刺客？”

孟尝随手抄起一根刚刚折断的树枝，随着右手小臂内侧绿光一闪，树叶细枝统统掉落，单手一握粗的树枝，反射出搁置太久后，青铜棍般的光泽。

“去死吧！”

老猎户凭着桃弓苇矢破除了刺客的邪术，脑子也恢复了清明，看到养子冒着生命危险，对付来自贯胸国的刺客，忍不住惊呼一声。

“不……”

没想到，仗着闭水衣不怕刀劈剑砍的刺客，举起双手，架在头顶上，握拳双手张开，露出粗支大牙的十指。

这，分明是格挡招架，趁机夺取对手兵器，很少见的空手入刃势。

贯胸国的王室武典！

没想到，硬如金铁的树枝，被对手架住后，前端顺势往下弯曲，狠狠地抽打在贯胸国刺客的后脑勺上。

砰的一声闷响，受伤处传出骨头折断或碎裂，令人牙酸的声音。

仅仅一瞬间，这位多才多艺的刺客，疑似贯胸国王室成员的家伙，双眼往外凸起，就往前栽倒在地上。

老猎户不敢置信的看着养子，自己都要费一番手脚，未必能抓捕住的对手，竟然因为一时大意，落在孟尝手里，传出去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接下来就是收获战利的时候，老猎户赶紧上前，用桃弓苇矢镇住桀骛不驯的短狐，剥开晕死过去的贯胸国人的闭水衣。

蓦然发现，他的胸膛有很深的凹陷，却真的是贯胸国人，至少拥有一半以上的血脉。

“长耳朵，是夷人没错，又有贯胸国人的特征，莫非两国遗民违背各自祖宗的决定，又或者是遵从祖灵的谕示，结合诞下新的族人。”

老猎户掏出了短狐，伸出左手小指头，给它咬了一口。

滴血喂养后，原本就是青阳国狐先的后裔，短狐很快就重新认主，甚至化作一条黑色蚂蟥似的玩意，匍匐紧贴在老猎户的左手小指上。

这座溪谷，忠心于青阳国公室的遗民，避难的所在，恐怕已经被失国后，流落在山野之间的野人占据了。

没事！我有夷人的桃弓苇矢可以破邪，重新拥有短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制服、魅惑敌人，另外，养子逐渐显露出的不凡，让我多了一张底牌。

大泽溪，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