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二三竖子

青阳秘库开启引导而出的喧嚣，在偌大一座大泽溪，凭空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荡。

知根知底的野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对自诩为青阳遗民的国人，很是看不上眼。

那些发现复国无望，就把秘库储备的粮草，当作自家粮仓的公室子孙，简直愧对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哦！对了，现如今是邦周受命，位于天之九野正中钧天，运转凤鸟天命的天帝，可是圣王姬昌！

周继商制，又有所阐发，尤其是周公旦制作礼法，谓之周礼，指导周王室日常政务军事以及民生。

乃至国之屏障，小宗诸侯、诸姬君子，一举一动都按照周礼运转。

就说，青阳国等殷商旧臣故地，就有诸姬君子建城，按周礼国野耕战之制，以不足千人十乘之兵，驾驭青阳国十数万遗民。

因为征伐杀戮，陆续降伏依附而来的周朝国人，纳税服役的庶民，以及不服王化的乡间野人，层层叠叠，甚至给底层奴隶都有顿足累进的渠道。

最快倒伏的奴隶，凭着背刺主人，砍下一枚首级，战功就可以拔出奴籍，再砍杀几枚首级，就能摇身一变，称谓有田有屋有产业的国人。

若不是有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诸姬君子怎么可能压制住青阳国庞大的遗民群体？

无非是分化、拉拢，建立等级制度，加以区别对待，再给所有人，包括奴隶一个看得见，往上爬的希望。

诸姬君子赐下的田产，哪一件不是剥夺自青阳国公室、前度君子的家业。

奴隶翻身做了国人，只有紧紧地依靠城里的君子，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些凭着血腥战功上位的周朝国人，成为诸姬君子把手伸进周边乡村城镇的抓手，有别于嫁女、献女给君子，整个家族拔出秽册的另一部国人。

又拉又打，这才是诸姬君子以少驭多，压制所有不臣，打服殷商诸侯遗民的方略，甚至称得上是国策。

话说回来，鬼方亡魂没了纵目夏蜀人的躯壳，立即感受到周围无处不在的恶意，有些隐隐约约的威胁，潜藏在山林低洼阴湿角落。

所谓的魑魅魍魉，无非是失去血祭、祭祀的鬼神和土石之怪，倘若被它们吃了，不吝于一顿饱饭，可以再顶个几年。

于是，鬼方亡魂不得不冒险回来，发现宿主被绑在形如旋龟的鼋石上，周围又没了青阳国人，不由的一阵大喜。

一团星光闪烁，灰扑扑的蜂巢挂浆，从岩穴地底喷泉似的涌现，环视左右，发现的确没有危险，一跃而起，从纵目夏蜀人的后背灵台穴窍没入。

纵目夏蜀人心口一热，力气又回来了，不用鬼方亡魂招呼，就主动挣扎起来。

他的力气变得极大，堪比十人之力，也就是一头壮牛。

前俯后仰的前后晃动后，竟然真的抬起了湿漉漉的鼋石，绑住双手的绳索，趁机抽取了出来。

再过一会，恐怕就连捆住腰肢、双脚的绳索，都能解脱，重获自由自在。

没想到，老猎户沉浸在莫名伤感中，久久不能自拔，岩穴闹出的动静，惊动了老猎户的养子。

孟尝好奇的跑了出来，看到软弱无力的纵目夏蜀人恢复了力气，就知道那只大鬼又回来了。

“狐火……”

孟尝屈指轻弹，一点青蓝狐火破空射出，半空中划过一道狐线，刚好落在纵目夏蜀人的后背，第六胸椎棘突下，对应五脏六腑里心脏部位。

嘶的一声，出入无碍的灵台穴顿时被封住了，鬼方亡魂吓的当场显形，一条脸上泪痕纵纹入口的大鬼，笼罩着纵目夏蜀人全身。

看上去，就像是披着一身鬼盔甲似的，惨白、无生气，湿漉漉的水底鼋石，转眼过后弥漫出一片片鸦白霜华，脱水干透了。

孟尝双手凝聚出大团狐火，看也不看一脸求饶的鬼方亡魂，直接按在它的身上。

专门克制、消磨亡魂的狐火，犹如冷水掉进热油锅里，瞬间剧烈燃烧，活生生将鬼方亡魂消耗殆尽。

纵目夏蜀人浑身冒出蒸汽热烟，就像是大烹五鼎蒸煮的肴肉，元气亏损的厉害，却趁机找回了鬼方亡魂夺走的精气神。

就连差点失控，不得不用手按回眼眶里的纵目双眼，也能操控自如的伸缩，一如最初。

“您的恩德如山高如海深，我向来笨嘴挫舌，无法用语言致以谢意，请让我追随左右，为您俯首做牛做马吧！”

知道自己不服软、不低头，恐怕不会有好下场，纵目夏蜀人很干脆的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自轻自贱的甘为仆人。

孟尝也没有想到，这家伙如此光棍，都不用自己找台阶，就顺着杆子爬上来。

吃软不吃硬的孟尝搔了搔头，随口呼唤了一声，招呼老猎户过来。

从缅怀过去好时光的记忆中拔冗起身，老猎户走出秘库时，顺手就把禁制重新关上了。

从养子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老猎户仔细查看过，发现鬼方亡魂的确死在狐火之下。

“可以说，你不愧是公室子，竟然能操纵狐火，纯狐一脉的血在你体内流淌，比那些硕鼠般掏空秘库粮草的二三竖子，强太多了！”

孟尝谦逊的笑了笑，退开到一边，让出身后的纵目夏蜀人。

老猎户看着这位蜀地的失国野人，想起圣王大禹就是来自蜀地，华胥之野，都广之野，乃至天梯建木，帝之下都，种种一切加在一起，十分的不可思议。

再考虑到，大术士苌弘就是蜀人，代王执戟，掌握诛侯法术，在蜀地散布五丁军法，难怪夏蜀旧人会失国下野，沦为野人。

“周王春秋鼎盛，你我都是王下野人，理应互相搀扶，怎么能将你当作牛马使唤，以后约为兄弟吧！”

有形的绳索，可以短暂的捆缚住一个人，可是无形的枷锁，却能长长久久地束缚住人心。

老猎户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拿住了纵目夏蜀人的良知良心，尤其是归还了五虫、虫线，更是令他热泪盈眶。

纵目夏蜀人也不保留了，轻轻弹指，露出十根指甲下面的虫刀，薄如蝉翼，却无比锋利。

这可把老猎户吓了一条，没想到山穷水尽了，纵目夏蜀人还有这种底牌。

此事，你知我知，我儿亦知，其余人等不足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