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大争之时

分水将军申公豹被人揭走玉虚符诏，从东海归墟海眼拔冗起身，受过那人指点，径自往中原九州洞庭湖逶迤而去。

八百里洞庭，波涛汹汹，浊浪涌涌，狂风怒号，不知道多少水族精怪残魂缱绻不去，呼天抢地，一直在破口大骂。

申公豹也不理会，手搭凉棚，举目眺望湖底龙宫气象，隐约见着一条黄龙，通体金赤，忍不住暗暗吃惊。

“此子莫非玉虚门人，黄龙道人？”

旋即，申公豹又看见龙马驮书，锦绣文气，仅次于当年商周交替时，西周诸侯文王昌，忍不住近前些，就听到书声琅琅，分明是一篇灼灼华章。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之十二支……”

“……感太清开辟，元始治世，五帝定伦，天地之间，遂分为五州四海，曰中土神州，曰东胜赤州，曰西牛合州，曰南坛不州，曰北麓巨州……”

“……单说东胜赤州，万里大荒，荒极东隅，有一座仙土神山，呼作花果山，山顶正当有一块仙石，内孕灵胎。一日迸裂，灵胎见风，化作石猴……”

申公豹听到此处，还不觉得什么，耐心听下去后，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猴头逍遥岁月，见着猴群中老猴衰亡病死，知觉生死之交有大恐怖，便起了寻仙访道的心思，乃辞别群猴，遨游东州大荒，渡海跨洋……”

“……四海五洲都寻遍，复返中土神州，由西海登岸，巡至昆仑山……”

“……真个好山！此山乃十州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天地开辟，清浊而立，鸿蒙初判后乃成。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申公豹听到昆仑山一词，忍不住想起了玉虚宫，阐教祖庭，思及一众师兄、门人，差点落下泪来。

“……猴王趋步穿林，惊闻林深处有人言语，侧耳细听，一曲《满庭芳》：观棋烂柯，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淘情……相逢处，非仙既道，静坐说《黄庭》。”

申公豹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上山故事，竟然传扬开去，记得当时，并无六耳。

“……昆仑山下，麒麟崖前，苍松翠柏，仙鹤白鹿，双桂联芳，紫芝玕琅。猴王虔诚顶礼，拜入门墙，被祖师赐姓申公，因其天生地成，却是后天里养成君子秉性，暗合君子豹变，赠其名曰，一个豹字！”

分水将军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高声招呼“申公豹求见洞庭龙君！”，随即直入洞庭湖底龙宫。

八百里洞庭龙宫，与别处截然不同，湖面惊涛骸浪，湖下暗流漩涡一个都无，往来尽是洞庭水域河神、溪主，那是将水元神道，按推恩，恩尽了！

龙宫守卫都是一些刚刚蜕壳，四肢八软，毛脚虾蟹，沐浴龙宫癸水精气中，一次呼吸吐纳就是寻常水族一年苦功，简直吓煞旁人。

洞庭龙君元体神躯盘踞高台，御座丹樨，尽是青阳元从老臣，神完气足，手握大权，功力不逊于湖泊深潭，蜷缩屈从之君。

龙君雅量，与龙宫诸位龙子闲说《昆仑门人·申公豹变》，正巧本尊不请自入，顿时停了说古道今。

接下来，想必是吕尚子牙公上山学法，商周交替时，师兄弟下山扶龙庭，申公豹遍邀海内外修真炼气士，要为殷商续命！

大劫过后，姜子牙登坛封神，将申公豹封为分水将军，镇压东海海眼归墟，免得三岛十洲沉沦。

此举有泼天大功德，前后挨过五百年，有故人亲身前来，揭开玉虚符诏，伸手搭申公豹拔冗起身，又指点他往洞庭湖前来。

洞庭龙君仔细瞧过来人，峨冠博带，容貌奇古，并非阴鸷刻毒之人，仿佛大方君子，乃知申公豹实在是一位君子猴，不仅暗合君子豹变，更得了人猴相揖别，猴子蜕变为人的大功德！

“道友，有礼了！”

洞庭龙君说了申公豹半天闲话，哪怕是引他入彀，也觉得说人隐私，胡掐乱造，着实是有些无理，不慌不忙的起身，先行一礼。

申公豹也知自家事，口称“不敢，不敢！贫道这厢有礼了！”，同样回了一揖，相当礼敬！

洞庭龙君也不说正经事，伸手一拍，就有百八十只蚌女鱼贯而入，按诸侯之礼，奉上五鼎大宴。

申公豹瞧着三千龙子整齐退下，丝毫不见紊乱，想必是服之以军法，才会如此令行禁止，看向洞庭龙君时，颜色都微微一变。

几只身坏寡淡龙气蚌女，献上整只乌豚、白羊，分明是祭祀牺牲，为少牢之礼。

两头乌豚，从小喂食黄精、首乌，气血充足，偏偏一丝腥浊都无，不逊于龙肝豹胎！

脂白玉羊，也是如此照办，芝草玉实，朱果甘棠，就这羊尾油一块，还在玉膏之上。

申公豹只身镇压归墟海眼，五百年来，只吃过一些水产虾蟹，正经的血食，碰都没碰过，日子过的相当苦闷。

看见洞庭龙君特意招待少牢之礼，奉上五鼎大宴，心里本有许多不平气，此时都如同退潮般消散一空。

一口一只猪，一口半只羊，蚌女献上一爵玉冰烧，申公豹享用过后，就连法体元身胸口横亘多年，那一丝五恶浊气都不见了，返本归元，重得清净！

申公豹明明知道洞庭龙君是个说客，为身后邦周王室所用，却闭口不提正事，一个劲的劝酒行令。

他那酒令十分有趣，什么长长，何物短短，行酒推令时，道尽世间方圆。

几轮下来，申公豹如此能说会道，竟然也词穷了，不由得有些气馁！

眼看时机成熟，火候十足，洞庭龙君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嘴边，看到申公豹嘴角若有若无的哂笑，竟然咽了回去，完全无视了身后邦周使者的指令。

“如此心性，也是个狠人！不逊于闻仲、孔宣、公明等诸位道友！”

闻仲如今是天庭八部之首，雷部天尊，赵公明正经的武财神，孔宣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差点以力证道，得了真正的旷世大逍遥。

申公豹想起陈年往事，念及自身处境，不由的有些热切了。

此世，才是大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