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宛如一梦

镐京，沣水，千里平川，遍地是人烟，河网密织如鱼鳞，草木郁郁青青，不愧是问鼎中原的王者基业。

可惜，五百年邦周天下，土地开发到了极限，人进林退的事就从来没有停过。

没了固沙保水的林地，为了灌溉浇地，维持农田生产的水量，过度的采掘地下水，以至于土壤板结、沙化越来越严重，就连镐京附近也开始出现白毛地，也就是盐碱化。

秋风起，往南吹，一马平川草木随，一随随到镐京内，二随随到沣水里。

沣水断流了！

按照时运流转，或者说是历史的修正，周王室垂直控制的产粮地，天下第一大粮仓，以及最主要的兵源招募地，都会随着此事开始衰落。

周王室钦命御马监小吏，避马温嬴弱，赵姓嬴氏，单名一个弱字，领着一家百来口人，放马放到了平川北面，白雪皑皑的天山。

隐约听到龙吟虎啸，打量着能遇上守山草龙，或者生食虎豹的神驳，赚几匹龙马、驳马下山。

入夜，秋风寒凉如水，嬴弱正鼾睡好眠，迷迷糊糊的入了梦。

梦中，他为天帝放牧天马神骏，薄有功勋，官至左辅右弼的弼星，得温侯名爵，十分的尊贵。

不成想，石猴恍然出世，不知从何处学会本领，摇旗呐喊，赤旗遍布寰宇，竟然赤手空拳，大闹天庭，撼动天帝乘乾驭宇的宝座。

投鼠忌器之下，天庭只得派天使长庚星招安苟且，这弼马温一职就转到石猴头上。

嬴弱落得无官一身轻，以往所有功劳一笔抹消，忍不住破口大骂，“该死的泼猴！”，结果被石猴饱以老拳，打下天庭。

天山脚下，嬴弱悠悠醒转过来，浑身酸疼，鼻青脸肿，仿佛真的被新任弼马温，那只大石猴殴打招呼过。

会当时，嬴弱隐约瞧见一只通体银亮，熠熠生辉的白鹿，从天山山巅一跃而下，脚踏山岩，纵横腾挪，转眼过后就来到面前。

嬴弱毕竟出身赵姓，祖上也是邦周正经公子，就是祖地分完了，连征服讨伐野人、蛮人得来的新田，也在几代前，瓜分的干干净净。

不过，家中有藏书，也积累的一定份量的家学，不说声名赫赫的《相马经》，辩识野生鬼怪禽兽的《白泽图解》，家里也有不少抄来的篇章。

这头枝角盘结如树根的白鹿，分明就是一头正经出身水元精灵，从天山一跃而下，或许预兆着白鹿实为天山融雪所化溪流，汇聚而成白鹿之躯。

只可惜，嬴弱夜梦水元之精，却感觉有些大事不妙，此天生地养的神物并非前来会面，更像是即将远遁前的道别。

“天山雪水经年不息，顺着地形一路向南，汇入沣水，滋养千里平川，有不可思议的作用。此时天河断流，风吹见底的沣水，连来年凌汛开河奇景都得消失不见，千里平川岂不是会变成不毛之地！”

嬴弱再是忿忿不平，感念自己贵族出身，却沦落为养马小官之流，可是他毕竟很有主人翁意识，已经梦兆警觉，忍不住开始担心镐京根基，是否会因为此事而撼动。

没想到，一阵铁马踏碎冰河的如雷轰鸣声，由远及近的狂奔而来。

天山雪水融汇而成的天河白鹿，还想着顺应天命流转尽快离开，刚刚背对放马天山的邦周小官嬴弱，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幕，镇住远遁而走的蹄子。

成百上千匹水精白鹿，巨角如树，枝丫八叉，彼此勾连成一体，撒开脚蹄狂奔而来。

远远看是一条白线，近前些才发现水天一色，千里平川、万顷良田，都快被这泛滥开的滔天洪水淹没了。

天山水精小白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自大江大河的水元精神奋起前蹄，轻易地撂翻倒地，千百只白鹿践踏而过，赫然踩死了这头天命下的顺徒，裹挟着天山融雪溪流，冲向空空如也的沣水。

洪水涌入河道，狂奔放浪的水精白鹿受到无形约束，照样冲撞往复，无时不刻地滋养充实缺水的地方。

裹挟大江大河之势，万马救镐京，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总负责人，洞庭龙君孟尝脚踏浪头，居高临下地俯瞰断流的沣水。

“沣水河伯……这废物点心，就眼睁睁看着沣水断流？拖出去，杀了！”

沣水水神也是正经邦周王室出身的公子，几百年香火祭祀享受着，却是个没担当的浪荡子。

此时，大难临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生前的志气，早就被神道逍遥日子消磨殆尽了。

几只红袍龙虾兵下去，就从干涸的沣水龙宫捞出此尊，摘下珠冠贝冕，扒皮似的拉下龙衮毓服，强行按在断神台上。

咔嚓一声，六阳会首滚落下来，却是泥胎木塑的替身，本体精神早就走了。

“临难脱逃！来人啊，夺取沣水河伯神格……都分了！”

洞庭龙君亲手碾碎七珠毓冕，将沣水河神撕裂成七位水神，按过往惯例，来了个论功行赏。

除了安插青阳湖元从旧部拥剑太尉，其余六个神位，都分给来自不同水域，招降纳叛后屈从自己的水神。

“夺取了尔等的水府、神职，本就是天意！本君就地转封、还给诸位新的龙宫，日后安分守己，尽职尽责，还能享受邦周金册玉书，正式的国家祭祀。”

周天子主持的册封，不再是淫祀邪神，也算是名列仙班，正经的天庭正神！

沣水一系七位新任水神互不统属，彼此之间都有仇隙，其中一位还是洞庭龙君的元从旧部，摆明是监察众神的坐监，没准还是死间、因间！

可是，就因为洞庭龙君如此安排，一个个瓜分沣水千里平川基业的水神，却都很满意。

中原九州，就这镐京附近千里平川人烟最多，哪怕没有进入周天子国家祭祀行列，就算是人间香火信仰，也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庞然收入。

完成了万马救镐京大业，引大江大河之水，补充干涸的沣水，抗住了天命的反扑，再续邦周天下五百年。

洞庭龙君孟尝终于站对了队伍，受命众建天庭五府之首的水府，恭忝为水府水正，一如上古三皇五帝治世时，九州金神蓐收、青帝句芒、水正共工、火官祝融、土德后土。

“幸甚至哉，功德圆满！三五年间，便窥见帝君位格奥妙，此世恍然，宛如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