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北寺棘署

草原八仙踟蹰不前，甚至内部又起了内讧，还不轻不重的斗过一场，当场分出了胜负。

常平驿驿站里的几人都不是凡夫俗子，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也打醒精神，提起了戒备。

这时，一只拇指头的小人儿，主动爬进贾府大公子手上托着的钵盂里，蚊子腿似的细小双手，掬了一捧的黑水。

不巧的是，这一幕正好被贾璋看到了，按耐不住的“咄”了一声，吓的小人儿当场定住，竟然动弹不得，仿佛琥珀里的虫儿，冻窗里的蚊蝇。

“这是……樟柳子么？驿站附近，我也没见着什么古树，怎么会有如此细小精魂？连死者口中含玉，玄琀珠子蕴含的死气都敢偷喝？”

小人儿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双手掬起的一捧黑水，从手指缝隙里偷偷摸摸的溜走，浑身一个激灵，似乎有恢复了正常行动。

可是，在宛如神魔的贾府大公子眼皮底下，“樟柳子”也不敢随意动弹，细长的头脑壳看向了大旗门刀客，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贾璋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放浪，霎时间明白到，紫金钵盂里的小人儿，肯定是这位关外刀客从不知道哪里带回来的土产。

“楚非楚、王非王，千里单骑走阴山，断松客、黄棘樟，为报君恩龙台上！”

贾府大公子突如其来的一道灵感，喃喃自语的念诵出了半首寓意深远的道情。

驿丞李洪基对这些公子哥放荡不羁，随口就来的文采嗤之以鼻，认为这些舞文弄墨的文字游戏毫无用处，就是脸上不好流露出来，只能低下头，握紧拳头，忍了！

可是，向来镇定自若的楚放浪却忍不住了，毕竟这位贵家公子脱口而出的话，有意无意的分明指向自己。

那位天雷击杀，却死而复活的山松木客，大好头颅可不就是被自己快意一刀斩断了头去。

千里阴山最深处的鬼国，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又差点得了北寺棘署六印之一的鬼印，能署理阴阳，审判魁鬼。

黄棘柳、樟婆子妄自杀生，夺取血食，被判了刎首之刑，自己上去一刀斩了。

没成想，这些千里阴山发生的故事，竟然被区区一介外人，还是出关游玩的贵家公子，不知道从何处获悉了，你叫我如何能忍？

就在大旗门刀客被人无意中揭破心事，差点拍案而起时，贾府大公子看出气氛不对，提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了弹了一下紫金钵盂。

一瞬间，远比驿丞李洪基日说《冰心诀》三千遍，才练成的澄心静气心法更高明，“叮”的一声，楚放浪内心翻涌出的杀意，转眼过后就被平复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那身心受到重创的伤势，似乎也好转了许多。

毕竟，《嫁衣神功》练出的真气如火如焚，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楚放浪的身心，如坐火宅中。

此时，有紫金钵盂镇压着心火，不吝是三伏天，头顶浇下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清凉了。

“咿呀！黑山鬼国，北寺棘署，太常寺卿，竟在驿站里盘桓……风紧，我扯呼了！”

沙雕刁得意毕竟曾是阴山之翼，千里阴山地界，除了有数几处禁地，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人物没见过。

那非人非鬼、非妖非怪的鬼国九卿稍微泄露了一丝气息，沙雕刁得意以前就不敢肆意妄为，现如今更是第一个抽身而退。

黑山鬼国的九卿竟然来到中原帝国边关重镇平型关以外的驿站里，莫非又要爆发旷世之争了。

走的慢点，恐怕会被黑山鬼国征兵办征进兵营里当天兵，沙雕刁得意平时看着嚣张跋扈，却晓得自己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虫子，根本不是那些势力的对手。

紫马、黄獭还没闻到不对劲，早早的就跑路了，草原八仙转眼间去了小半。

白鹿自去地底深处的暗河，找上了大鲵甲鲤这头地脉之精，灰狼灰小嗷本性不坏，见不得沙雕全身脱毛，闻着肉翅的生鲜味，去保护草原八仙的伙伴了。

剩下的只有剑刃蜘蛛似的玄羊，乘雾赤练这头长生之灵，以及完美降伏了沙雕的青牛牛丑丑。

这头小牛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披上了一层灰黄色的翎羽雕毛，得了它的精气生机滋养，恢复了少许光泽，看上去油光水滑，如涂灿金，仿佛一头金牛似的，十分可口诱人。

乘雾赤练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后，开口提议：“我等兄弟三位，若是前后鱼贯而入，势必分出长幼尊卑，倘使横走进去，又担心驿站大门不够宽厚。不如这样……”

玄羊杨小咩、青牛牛丑丑的脑子处于若有若无间，听了乘雾赤练的话，竟然都同意了。

于是，头上趴着剑刃蜘蛛状的玄羊，仿佛戴着一顶冠冕披风，身上缠着一条赤练火红蛇，就像系着幌金绳，嘴角打着唇环的青牛牛丑丑，悍然闯入常平驿驿站。

能遮风挡雨的驿站大门，被纵横交错的剑意凌空切碎，还没落地，就被一条黑烟萦绕的焰蛇卷了一圈，直接焚烧成炭，还没落地就碾成了粉末。

贾府大公子皱起眉头：“摩羯刀、尾火蛇、大力鬼王念法？什么跟什么？”

武云龙早就察觉到不对，抽出长短两节盘龙棍，凑成了一根长棍，护卫在贾璋前面。

“别慌！那些妖邪玩意不是来找我们的，而是讨回失物，寻他人晦气……”

此时，身心一片沁人清凉的大旗门刀客，迅速恢复到全盛时，估摸着全力以赴施展神兵利器“井中月”，至少可以出十刀！

“地八仙，我们出去打！”

话音未落，楚放浪抽刀出鞘，小小一座关外驿站，逼仄狭小的应宾厅里，竟然凭空出现一轮圆月。

可怕的是，如霜月华却在《嫁衣神功》赤炎真气下，转成煌煌大日，吓的玄羊、青牛、赤练三位草原八仙组成的“叁尸象”，当场冒出冷汗。

“一刀绝空斩惊惶！”

大旗门刀客出手了，刀势、刀招、刀意，真气、血气、力气，九成九在这一招上。

仅仅一招，就把对手轰了出去，去势宛如轰夷大炮轰夷人，一炮糜烂三十里。

其余五只草原八仙不知道打哪出来，联手挡在“羊牛蛇”几乎被刀招打成对折的背后，竭尽全力的支持，打算硬抗这一招。

灰狼灰小嗷、白鹿陆九皋、黄獭黄小跑、紫马马小虎、沙雕刁得意齐声喊道。

“兄弟，挺住！”

根本挺不住，原本还是往后倒退飞去卸力，没想到几个结拜兄弟出来帮忙帮倒忙，“羊牛蛇”不得不吃下楚放浪“一刀绝空斩惊惶”的所有威力。

以青牛牛丑丑铜浇铁铸的身躯，此时也是肋骨根根折断，断茬倒插进五脏六腑里，满嘴喷出血沫子。

哪怕草原八仙都见过世面，眼看着这红口白牙的场面，一股脑的全部退散了。

玄羊杨小咩跑的最快，不仅会遁地，还会剑遁破空，眨眨眼，就跑到几十里开外。

乘雾赤练还有点良心，知道自己独自跑路，恐怕草原八仙以后再也不会以自己为首领，尾巴一勾一带，带上了深受重伤的青牛牛丑丑，顺势跑地没烟了。

他的尾巴不老实，轻轻地勾了勾青牛牛丑丑嘴角边上镶嵌的唇环，结果被重伤濒死的伙伴抓了个现行。

原来，红口白牙的青牛牛丑丑也没多大点事，就是人前装装样子，根本就是没事人。

“不愧是黑山鬼国北寺棘署少卿，斩杀不法之臣，刀下鬼包括不限于黄棘柳、五头樟等木仙人，我还能活着，已经侥天地之幸了。”

青牛牛丑丑等到去势用尽，才从乘雾赤练身上翻身下了地，双脚站在绿草如茵的草原上，转眼过后就褪去勃勃生机，多条肋骨骨折的伤势飞快的修复过来。

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草原变成荒漠，估摸着也就十几亩，而已。

褪去大地的生机，转化成法力源泉，此乃妖魔鬼怪精灵等六贼盗生机之法，早已被诸子百家放逐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了。

没想到，千里阴山深处地牛翻身，又把这些上古害人的魑魅魍魉放了出来，又要来危害人间了。

与以往不同，妖魔鬼怪精灵等六贼不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反倒是如同阴山鬼国似的，效仿中原帝国官制，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势力。

像草原八仙这些资历深厚不一，强弱也不尽相同的妖怪组织，没有固定的地盘，不过是千里阴山诸多势力里的游侠罢了。

迟早会被腾出手来的大势力锤死，或是收编进体系里，当狗使唤！或是直接干掉，练成“金丹”，给高层服用！

草原八仙也似乎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尤其是乘雾赤练这样，脑瓜子好用的蛇妖。

可是，千里阴山俯瞰下的塞外风光，哪一块地盘不是有主的，就是有潜在的主人，怎么可能给草原八仙安身立命的立脚之地呢？

没奈何，还是效仿人类的君子，自强不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