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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皇子公主、后宫妃嫔、宗亲、百官和命妇都进宫,到乾政殿前跪拜。
风雪聒噪了一夜,此时终于安静下来,天空仍然阴沉厚重。
太后拄着龙首拐杖,枯坐在乾政殿内侧的大椅上,身旁不远处,是她唯一的儿子的棺木。年已六十的她,在这几天之下,仿佛又添了六七岁的年纪。
乾政殿前,穿着白色丧服的皇后一手牵着小皇子钟景宸,一手牵着长公主钟毓。后面站着的是后宫妃嫔,阶下满是穿着丧服的人,所有人都低垂着头,有的还在掩面哭泣。
无尽的哀伤弥漫在皇宫。
“母后……”钟景宸拉拉皇后的手,皇后低头看向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的生母是柔妃萧氏,只因萧氏出身不高,而皇后膝下又只有一位公主,故襁褓之中便将他交给了皇后抚养,只当皇后所出,后来倒真如亲儿子一般,反与生母柔妃不甚亲近。
时辰已到,众人向先帝灵柩行叩拜大礼,接着便宣读遗诏。
虽然钟濯含早已料到,不过当听到皇位继承人是皇子钟景宸时,他的心还是一沉,不禁冷嘲:皇兄啊,你宁可冒险把这天下交给五岁的稚儿,也不肯托付予你的兄弟。只是不管你如何算计,这天下最终还会是我钟濯含的。
七日之后,是出殡的日子,停放在乾政殿的灵柩要先转移到皇宫外的殡宫停放,待新帝即位后再择选良日下葬。
这一天,皇宫内的守卫一部分要随从保卫大殡仪仗,皇宫正是戒备最弱的时候。
右丞极力封锁调兵的消息,加上皇宫里忙于治丧,直到这一日傍晚,宫内才得知东北大军竟向皇城压来,而此时已经距离京畿不远。
皇后韩氏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瘫倒在地。她一向劝诫父兄安分守己,不可过分张扬,没想到他们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快去叫承亲王!”老太后向那通报的内侍道。
“回太后,承亲王随从灵柩到半路就折返了,适才派人去了王府问,王爷也未在王府。”
新帝太小,又尚未正式即位,唯一可靠的亲王此刻竟不见了踪影,后宫女人们对军国大政又没什么主意,而此时再召集大臣们入宫商议显然已经来不及。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下已没有时间,只得派人速速通知京畿大营做好迎战准备。
自高祖皇帝之时,就下令加强京畿戍卫的兵力,承担守护皇城核心的重任,因此京畿大营的兵力虽不比东西南北四方大营,却也绝对不容小觑。
现任掌管京畿大营的虞成邦大将军原率东部大营,只因他妻子早逝,家中又有老小,才申请调回京城。
夜幕还未降临,右丞父子所率领的东北大军便踏着夕阳余晖压进京城,与京畿军队展开了厮杀。起初京畿军队还能抵抗,无奈对方兵力太强,已经有不敌之象,叛军渐渐朝着皇宫压去。
虞成邦想到此时宫内守卫不足,便率领一支分部先行入宫保卫皇室安全。
天色开始暗下来,叛军已经举着火把撞开宫门,杀入皇宫。领头的右丞父子身披铠甲,在乾政殿阶下陈兵,而虞成邦和部下,将太后与小皇子牢牢护在殿内。
“太后,您现在投降,交出皇位,我可保你们祖孙平安。”这韩甫仪平日里极尽滑稽之能事,最会哄太后开心,此时却是趾高气扬地逼宫。
“哼,右丞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孤儿寡母就是死,也不会苟且偷生,将这江山拱手让予你们这帮不臣之人!”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太后本就不同于一般深宫妇人,此时的气度,更是让人生畏。
“好气节!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杀!”
那韩甫仪举起手中长刃一声呼喊,随即是身后千万叛军一齐响应——
“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转眼之间,乾政殿阶下已是尸首成堆,那鲜血从尸堆下淌出,汇成了一股股流动着。
五岁的钟景宸紧紧抱着太后的腿,被太后护在身后,那双圆圆的眼睛清澈的漆黑眸子里,倒映着血与火之光。
虞成邦和残存不多的部下还在拼死抵抗,他已身中数刃。
这时,几个叛贼趁不注意抄到了后方,正要向太后和小皇子下手——
“啊——”
这一瞬恰好被钟景宸扭头看到。
随着他的呼喊,虞成邦几个箭步跃上来将几个叛贼一一杀死,而他的后背却因此中了致命的一刀,一下便倒在地上。
“虞将军啊!”太后忙上前搀扶着他,这一刀太深,他的血很快喷涌出来。
“太后……”他承受着剧痛,颤抖着嘴唇,“末将无能……只要能保护皇上,末将虽死无憾,只是……只是放不下我那小女儿……”
他说这话时,眼里瞬时泛起泪光,仿佛看到囡囡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等他回家。
“你放心,”太后安抚着他,“只要我们能度过这一关,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亲孙女,我必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太后大恩,末将……末将感……感激……”他话还没说完,就合上了眼。
虞成邦倒下,最后的守卫也被击垮——
就在这逼近绝望之时,一大队人马突然从后方出现。
“哈哈,我们的援军已经到了,老太后,你们还要抵抗吗?”韩甫仪知道是钟濯含的部下,此时更加胜券在握。
众人往后看,火光之中,只见钟濯含骑着黑驹,穿着久违的金披甲胄,手握银枪,正往前上来,昔日战神之姿重现。
太后的心一沉。
“皇叔!”
钟景宸朝他喊道,便要从太后身后冲出来。孩子的脸上有了希望的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粗绳。
“景宸!”太后一下拉住他,并将他紧紧护在身后。如今的情形,恐怕正如她所做的最坏的打算一般。
黑驹一蹄一步往前踏来,每一步都似踏在了太后的心头——
“母后恕罪,儿臣救驾来迟。”他下马朝太后拱手。
这个开口却是让在场所有人出乎意料。
“濯含,你……”太后终是松了口气,此时眼里泛起了泪光。她此前的担心,终是多余了。
“这……这怎么回事?”韩甫仪一头迷雾,心里已是开始慌乱。
要知道,没有钟濯含的助力,他们造反便很难成功,这也是他此前找上钟濯含费尽心思投其所好的原因。
“哼,老贼好好睁眼看看我是谁。”钟濯含目光凌厉地看着韩甫仪,“来人!把这干叛贼给本王拿下!”
“钟濯含,你!”韩甫仪颤抖着手指着他,此刻已是乱了手脚,说不出话来。
“……你个背信弃义之徒!”
“哼,本王保皇室保江山,背信弃义的是你们这般不臣的叛徒!”钟濯含义正辞严道。
“来人,拿下!”
在与虞成邦交战后,右丞父子手下兵力本就所剩不多,如今钟濯含所率领的是南部重兵,眼下再挣扎也是徒劳了。
这一场叛乱终是被平息。
谋反是诛九族的罪,右丞父子终是难免一死,而皇后韩氏则念在是先帝遗孀与新帝名义上的嫡母,可免一死,却难逃牢狱之灾。而那干叛党,经审处后,一一处置。
*
一番叛乱结束,再过几日就是新帝登基大典了。
这些天,宫里都在忙着筹备大典。慈安宫玉萱堂里,侍女们正给这即将登上皇位的小娃娃试帝袍呢。
他本就生得粉雕玉琢,是个如玉一般的精致小人儿,虽年齿尚幼,穿上明黄绣金龙的帝王袍,戴上天子的冕旒,倒真有几分意思。
“皇祖母,这冕旒太沉了……”他皱着眉,手指拨弄着上面的玉珠。
“来,景宸,快过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太后眼里满是慈爱与欢喜,只是一看眼前这孩子,不禁泛起伤感,“你跟你父皇小时候,长得真是像啊。”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她十五岁便入宫做了皇后,虽得天子盛宠,多年来却一直未孕,本已不抱希望,却在三十五岁时生下了钟澄钰,可这母子缘分,竟如此之短!
“孙儿是父皇的儿子,当然像父皇啦。”
孩童的牙牙之语,最能安抚大人心头的伤痛。
“景宸,你要快快长大,要成为像你父皇一样的明君,甚至要比你父皇更圣明。”
他点点头,伸出小手摸了摸太后的脸颊:“皇祖母放心,父皇不在了,孙儿就替父皇好好孝敬皇祖母。孙儿不要皇祖母伤心。”
太后握着他的小手,脸上满是欣慰。
*
登基大典这一天,五岁的小皇帝坐在太极殿正中的龙座上,龙座斜后方的垂帘后端坐着老太后,等登基大典一过,她老人家便是太皇太后了。而龙椅右下方则另设一金椅,乃是摄政王之座。
此次承亲王钟濯含立了平叛保新君的大功,因新帝年幼,尚不能处理朝政,便由皇叔摄政,代替幼帝处理朝政,兵政大权尽在掌握。他此刻安坐在那金座上,穿着一身金色绣蟒纹朝服,金冠束发,荣光更甚昔日。
经过一番琐事,新朝已成,改年号为“顺天”。
天下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