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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三年,微风和煦,杨柳新枝。
弘明殿的御书房中,钟景宸和阿阮正在一起画画玩儿。
他年纪虽小,学习倒是用功,太傅特许他休息一天。朝政都由摄政王和那些老臣打理了,他只管学习和玩乐就行。
“皇上画得真好,比仕林苑的画师们画的还要好呢!”
他提笔收墨,直起腰来,稚嫩的脸上露出几许得意的笑。不过那白纸上画的几条杨柳柔丝飘垂、嫩叶鲜绿,倒真是栩栩如生,仿佛在窗外吹进来的清风中摇曳。
“阮姐姐是在故意逗我开心的吧。”
“我说的是实话。皇上又忘了,太皇太后不准皇上自称‘我’,皇上要说‘朕’才行。”阿阮俨然一副小帝师的样子,在纠正他的错误。
钟景宸撇撇嘴:“现在又没有外人。还有,我都说……”
看到阿阮严肃地撅着嘴,又只得马上改口:“……朕都说过好多次了,你不要老是‘皇上皇上’地叫,就像那些人一样,听了就烦。”
“皇上就是皇上,那不叫‘皇上’还能叫什么?”阿阮抱起手,看着他。
“皇上也有名字,你就像皇祖母那样叫不就行了。”他无所谓地说道。
阿阮比刚进宫的时候长大了许多,虽然小皇帝也在长,可八岁的他终究比阿阮要矮上许多。
“那可不行。”阿阮翻了个白眼,“皇上的名字岂是寻常人可以叫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哎呀,阮姐姐又不是寻常人。”他拽着阿阮的手左右摇着。
“那也不行。”阿阮被他拽得晃来晃去,刚才还绷得紧紧的嘴角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
“你看,那只有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叫我名字好不好?”他仰头望着她。
阿阮笑着不说话。
“你叫叫试试看。”他期待地看着阿阮。
“好……我试试。”
过了一会儿……
“皇上叫什么名字来着?”阿阮歪着头,假装疑惑地戳戳脑袋。
“什么?”钟景宸差点没一下栽地上。
“哈哈哈哈哈……皇上别激动嘛。”阿阮看着他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表情,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说笑的。”
“……”
钟景宸松了口气:“过来。”
他说着,像个小大人一般,走到书桌前重新拿起笔,在那张画着杨柳的纸上,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两个字。
“景——宸——”阿阮凑近到他身后认真地念了出来。
钟景宸答应了一声,回过脸来冲着她笑。
“我知道阮姐姐的名字。”
他说着,又在刚才的“景宸”两个字旁边,写下了“倾阮”。
“卿阮。”他念道。
“哼,你比我小,应该叫我姐姐。”
“不,我是皇上,比谁都大。”
“……”
他说完,又故意叫着阿阮的名字。
“景宸,景宸!”阿阮也不甘示弱,一连叫了好几声,钟景宸应个不停。两个人在御书房内你追我赶,笑个不停。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殿外清朗的声音响起,随即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殿门口。
“奴婢见过王爷。”外面传来侍女们的声音。
书房内两个人立即安静下来,钟景宸扯过一张白纸盖住方才的画,假装在桌前写字。阿阮在后面的书架前假装整理书籍。
“臣给皇上请安。”钟濯含穿着一身青墨常服走进御书房来,躬身行礼。
“皇叔不必拘礼。”钟景宸端着身子抬手示意道,一改先前活泼调皮的样子。
“在习字啊?”他摇着扇子走近书桌,看着钟景宸刚写的字,“唔,不错,皇上的字又进步了,这行笔,倒颇有古风。”
“皇叔过奖了。这是刘师父先前让朕摹的古帖,朕还差得远呢。”
“刘太傅今日不是给皇上放假了,怎么还呆在书房里,不出去玩一玩?锦明园里春色正好呢。”他说着,走到书桌对面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侍女已经端上了茶盏。
“王爷,太皇太后说了,虽然天气转暖,仍有余寒,怕皇上出去受了凉。”阿阮边擦拭着书籍边说道。
“哪儿那么容易着凉,要多出去锻炼锻炼才是。”
他抬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回桌面,目光向阿阮这边投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含笑着念道: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阿阮倒是出落得越来越俊俏了。”
阿阮年已十三,已经开始进入女儿家的青春年华,身子抽条了长得飞快,渐渐透出些女子的曲线来,桃眼低垂,面颊比过去丰润了一些,更添娇憨可爱。
她本不甚在意自己的长相,此番被他这么一看一说,倒是难堪地低下了头,假意擦拭书本上的灰尘。
“好了,我还要去向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钟濯含起身。
“皇叔慢走!”
“王爷慢走!”
目送着钟濯含离开书房,看着他走出殿内远去,俩人才松了口气。
“皇上很怕王爷吗?”
“才不是。”
“皇上明明就是嘴硬。”
他确实对钟濯含有怕,但是敬畏的怕。当初他从万军中杀出来,救了他们孤儿寡母,挽救了江山社稷,如今又代皇行权,处理国政,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他,这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他虽小,这些道理他是懂得的。
在他的印象中,父皇还在的时候便很少见到皇叔,而皇叔与父皇都是“不可靠近”之人,他们的眼里同样都有冰冷,只是那冷不一样。父皇眼里的冷,像明净的雪山沉静的冷;而皇叔眼里的冷,是如深澈寒潭一般令人骨寒的冷。
钟濯含走后,小皇帝果然约着阿阮到锦明园玩,阿阮拗不过,只得随了他去。俩人和几个宫女太监在御花园玩得欢,钟景宸觉得身上热,便随手脱了身上的小袄。
从御花园回去后他便说困,就在太皇太后宫里的榻上睡下了,一直到晚膳时也不起来,一探才知他额头烧得滚烫。
“哀家才叮嘱你们不要随便让皇上出去外面吹风,现在可怎么好。”太皇太后摸着钟景宸的额头,心疼得不行。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都低头默默不出声。
“都是我的不是,”钟濯含道,“我午间到御书房见皇上在习字,便叫他到外面玩玩,谁知竟然真染了风寒。”
“不是皇叔的错,这孩子从小娇惯着,也该多锻炼锻炼。”太皇太后说着,抚了抚盖在小皇帝身上的锦被。
小皇帝在发烧着,谁也不敢大意,都守在床边。过了许久,烧才渐渐退下来。钟景宸微微睁开眼,大家便都松了口气。
萧雪菡坐在床边担心得不行,见此忙抚摸着他的脸颊:“景宸,你感觉怎么样?”
“皇祖母……”他眼睛看向太皇太后,“阮姐姐呢?”
“好,好,醒了就好,阿阮就来,就来。”太皇太后抚着他的额头。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景宸这里有我。”
萧雪菡从殿中出来后,便忍不住在廊下悄悄抹泪。这一幕,正被钟濯含看在了眼里。
“娘娘何故伤情?”钟濯含跟上来。
萧雪菡惊了一下,回头看是钟濯含,忙擦干眼泪。
“啊,是皇叔。”她垂眸,眼泪又盈满眼眶,“唉,景宸这孩子总是不愿与我亲近。三年了,难道我这个生母在他心中竟还不如那宫外来的小丫头?”她越说越伤心。
钟濯含靠近她来,柔声安抚道:“娘娘是皇上的生母,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改变不了的,皇上现在还小,自小又不在娘娘身边,以后他会明白的,嗯?”
萧雪菡点点头,拭着颊边的残泪。对于钟濯含这样的“亲近”,她似乎并无避让。
“娘娘宽心,臣先告退了。”钟濯含朝她拱手,随后离开。
看着钟濯含离去的背影,她的眼里又流出泪水来。
永贞三年,钟澄钰下江南巡察民情,便在芙水镇的祭荷大会上见到了萧雪菡,彼时的萧雪菡还是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在祭荷会上扮荷花仙子。
出水芙蓉,娇美绝俗,当场就被天子看中,带进宫中,后来便生下了皇子钟景宸。只因她出身低微,而中宫皇后膝下又无子,太后便将刚生下来不久的钟景宸交给了皇后抚养。她虽不愿,可无奈人微言轻,太后的意思,又有谁能反抗?
而先帝……
想到这里,萧雪菡心中又满是酸楚。也许先帝看中的她,不过是祭荷会上惊鸿一瞥的她。那个男人眼里,似乎从未放进过什么女人……
*
王府。
“王爷,近日听仕林苑同僚们说,这皇上年纪虽小,倒是天资聪颖,书画文理都学得十分上手。”一个仕林苑郎官说道。
钟濯含轻哼了一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王爷说得是,且看他以后。”那郎官诺诺道。
如今钟濯含渐渐遍布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虽然有个皇上,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这摄政王才是真正的掌权者,只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这天下便是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