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日,天气凉爽。
洛阳南市,可以说是整个大燕最为繁华的地方了。
一条熙熙攘攘、乱中有序的大街上,可以看到各式不同的商铺建筑、吆喝买卖的商贩、街头卖艺的伶人、行色匆匆的官吏、身形高大的身材婀娜的异族女子、牵着骆驼的通商之人、酒楼里的胡姬……
“洛阳有三市,一百二十坊,这南市,原本是固本坊,后来成了南市,也叫丰都市,整个南市有三千间店铺,一百二十行当...”
李二李三李四刘玄机,后面还跟着几个护卫走在洛阳南市上,李二和李四兄弟两个边走边说,给刘玄机介绍南市的盛况。
“那边是卖布的布行,那边是粮行,前面不远有家酒肆,店里的鱼烩不错,用的都是洛水里的河鲜,还有酒,有西域的葡萄酒,三勒浆也是顶好的,那边还有一家专卖剑南烧春,那酒极烈,明日去喝,今日先尝尝洛水的河鲜...”
一行人进了酒肆,要了两桌酒菜,几个护卫就在一楼的大堂里,李家兄弟则带着刘玄机上了二楼,坐在临河雅间,正好能看见沿河风光和街上风光。
刘玄机先是举杯道:“多谢几位郎君带我见识这洛阳风光啊,我是边地出身,以往只听说洛阳繁华,亲日是亲眼得见,果然是不负盛名啊,真乃人间首善之地啊。”
李二道:“以兄之才,将来定然可以在洛阳安家置业,此事不足挂齿。”
“那就多谢二郎吉言了。这一杯酒,敬几位郎君。”
这句话算是说道刘玄机的心坎上了,将来定要在这洛阳安家!
“刘兄客气,同饮,请。”
几人这边正吃着喝着,街上却传来异动。
只见一队甲士手持步槊,刀盾,直接就进了一家粮行,随后将里面的人都抓走了,又将粮行贴上了封条。
整個行动行云流水,只听见这些甲士行走的时候甲胄和兵器的撞击声。
街上围观的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议论着,“这是第七家了吧?”
“可不是嘛...”
正在楼上喝酒的李家兄弟和刘玄机也自然是看到了,李元徽还特意让楼下喝酒的韩全去打听了一下,顺便在买些果子下酒,是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的功夫韩全拎着两个纸包果子上来了,并将事情打听了大概。
“那家粮行是兵部一个主事的亲戚,那兵部主事是沾染了杨巡的谋逆,全家都下狱了,他这亲戚家现在也牵连了...听说南市已经有很多铺子的东家都被牵连,大理寺和刑部大狱人都关满了,洛阳抓了上万人...”
说完话的韩全就下去了,几人原本很高的兴致,也被这样的消息给搅合了。
李元徽这时候才非常直观的感受道,这个时代封建王权的可怕之处。株连之下,别说家人了,亲友都要被牵扯。
果真是天下人不欲多,都是草芥?
嗖。
一支羽箭正中数十步外的靶心处。
张弓之人身高八尺,身穿澜袍,头上带着软翅幞头,两撇胡子微微翘起,双目之中极有神采。
身后的宫人打着云罗伞盖,却正是在宫里园中练习射术的皇帝慕容英。
“圣人神射。”
几步之外的高阳王慕容颌立即奉承道。
慕容英头也不回的说道,“呵呵呵,许久不开弓了,有些生疏了,过几日就是秋狩,这也算临阵磨枪了...”
慕容颌道:“圣人即便是生疏了,这射术还是如此精准,足见功底深厚。”
慕容英转过头笑了笑,然后坐在一旁的胡床上看着慕容颌打趣道:“听说你在弘农宫挨了王叔好几脚?”
慕容颌低头拱手道:“十二大王是看我损兵折将,略施惩戒,应当的应当的。”
慕容英闻言冷哼道:“王叔不过是踹了你脚,以你在北邙之战轻敌冒进之罪,砍了你都不多。”
“圣人说的是。”
慕容颌头低的更深了。
“行了,少在这装模作样,你这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做事到也算是勤勉,把杨巡主力拖在崤函道上,也算功过相抵,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圣人鸿恩。”
“少来,你也是运气好,遇到李四郎这么个少年英才,要不是他,你现在估计都下去见太祖和先帝了。”
“圣人说的是...说起李四郎,圣人可还记得年初在长安祭祖之后与臣说的事?”
慕容颌小心翼翼的问道。
倚在胡床上的慕容英愣了一下,然后道了一句:“给高阳王搬个凳子。”
身后的冯谨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取了一张凳子放在边上,慕容颌倒是很不客气的道了声谢圣人就直接坐下了。
而慕容英却好像在思虑什么,手捋了捋微翘的胡须,然后看着慕容颌道:“前日在大殿上,我远远看了一眼,这李四郎也算是少年俊才,倒也算可以...”
“不如等过几日秋狩,让晋阳殿下看看?”
慕容英闻言瞥了他一眼:“你对这等事倒是上心的很啊?”
慕容颌赔笑道:“这不是牢记圣人嘱托嘛,之前贵妃还问了内子,长安有没有合适的儿郎...这次平叛见到李郎君,有感此子福缘深厚,或是殿下良配。”
慕容颌在一众宗室之中能得慕容英青眼,其一是因为他十五岁入宫为侍卫就是跟在慕容英身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正妻高阳王妃韦氏,与圣人的韦贵妃还是亲姐妹。都是陈国公韦放之女。
而在后宫之中,韦贵妃生二子一女,比起曹皇后都要得宠。
“那就这样把,等过几日秋狩,你带那李四郎过来,让晋阳相看相看...这小子,虽然立下大功,但朕已经封其为县侯,说不定还得搭上一个女儿...呵呵呵呵...你说他福缘深厚,这还真是不假啊,但愿此子能成为朕的福将。”
慕容颌赔笑道:“圣人自有天佑,说起福缘,谁又能比过圣人您呢?”
慕容英用手指了指他:“哈哈哈,你啊伱,把你这本事多用在正事上,也不至于挨了王叔几脚...”
慕容颌郑重道:“圣人所言,臣必牢记在心。”
“对了,还有一事,段司徒前日上了表,称自己年迈体衰,想要致仕,朕想了想,段司徒却是是为国操劳日久,如今也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朕想准其所请,可这尚书令,该让谁接手呢?”
慕容英这一问,倒是给慕容颌问住了,不过对此他倒是不意外。因为慕容英经常会问他一些非常重要的国事和任命,但他几乎是从来不会给出明确建议,他知道自己的能耐。
而皇帝有时候问他,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
皇帝其实并需要建议,只是需要时间来权衡。
“这个...臣以为,不如让段公举荐?亦或是问询十二大王?这等要事,臣也不在朝堂,并不敢乱言。”
十二大王说的就是卫王慕容定,因为他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二子,可以称呼其为十二大王。
慕容英听到这种类似推诿的话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很满意对方的知进退。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宠信慕容颌的原因。
聪明,却没有聪明过头。能力不足,却忠心勤勉。
这样的宗室,才能让人放心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