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也如此看?”
李源这几年跌的跟头,让他对于这几个儿子的战略判断越发的信任。但这样的结果,很明显不是他想要的。
李四看了一眼三哥,而后道:“几位兄长自幼就比我见识广博,即便我有所疏漏,但三哥说的,您也该信的。”
“刘玄机其人,早就胸怀大志,天盛十三年我跟他在晋阳登高明志,其人便有澄清天下之志,曾言,‘欲伸大义于天下’,如今观其行,正合其当初所言,这次燕军虽败,却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碍于农时其人知进退,能知人善任,河北之士本就天下之冠,刘玄机其人其志向远大,不逊于昭烈,又效光武,全据河北,若能得之用之,即便大唐倾中原之力,也不过是平分秋色罢了”
李源听了之后,也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幽冀二州,有赵郡李、范阳卢、清河崔、博陵崔,这四大士族加上太原王,这五大家族堪称顶级门阀。
从东汉末年开始,历经三百年的大魏,经久不衰。
即便现在这五大世族虽然也有不少人在唐出仕,但其世族的主枝,以及主要的才士更多都在北燕效力。
特别是白沟之战后,河北士族出仕者极多,豪强大户也多有从军效力。
让刘玄机在河北更加的根深蒂固。也就是说目前河北,并不是早些年旋起旋灭那些草台班子可以比拟的。
而是真正的取得世族、豪强甚至百姓支持,能跟大唐兵争天下的万乘之国。
从地理位置上说,中原想要北伐河北是仰攻,秦并天下是先拿下河东,也就是并州,然后出太行灭赵。
韩信同样是出滏口,收河北。
光武刘秀则是从河北起家。
只有曹魏,曹操是打赢了官渡之战后,趁着袁家兄弟内讧,先收河北,再收河东。
但袁家兄弟没翻脸之前,雄才大略的魏武帝即便在袁绍死后出兵河北,也还是被打回去了。甚至在袁绍死后,也用了将近十年才平定河北。
所以当河北在刘玄机这个在李三口中有高帝之才,霸王之勇的雄主之手时,恐怕对于大唐来说最有利的武器就是时间了。
因为刘玄机已经四十岁了,而大唐主事的这兄弟几个,年级最长的李二凤也不是干过而立之年,李四才二十六七。
但李源,他已经六十多了。
若不能在他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但这个遗憾归根结底,又是他自己造成的。毕竟白沟之战那是他自己打的结果。
李源这边有些意兴阑珊,李三和李四却是相视而笑。
两人在这些事上,还是非常有默契的。
其实说到底,现在不谈形势和战略,就从需求上来说,想早日一统天下的不是李三和李四。
是李二和李源。因为只有在一统天下之后,他才能利用大义的名分和威望,做些现在做不到的事。
人在长安的李二,最近忙的不可开交。
在大唐的抵抗和驱逐之下,突厥人是终于走了。但也把关中祸害够呛。
东宫,熬了差不多一通宵,满眼血丝的李二送房乔、杜克明、薛收等谋士出了大殿,这才反身准备回去休息一下。
却没想到走了两步突然天旋地转,最后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
房、杜等人转过头一看,全都急忙转过身来将李二扶起来搀着进了殿内。
太子妃高氏这边也问询赶来,急忙令太医过来问诊。
太医在请过脉象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就是不分昼夜,操劳过度了,最近今日有没进水米没什么大碍,另外可能还有些心气郁结,大概为国事担忧吧,用心调理即可.”
太医的话,让太子妃和一众谋士全都放下心来。
皇帝不在长安,留在了洛阳,太子是储君,同时拿到监国的权力,这就跟皇帝没什么分别了。
要是他现在除了什么差错,那关中这边可就没了主心骨。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李二这边才醒过来。
一直守在身边的太子妃,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佛祖保佑,殿下是终于醒了.”
李二声音有些低沉,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道:“有劳阿宁挂念了。”
二人少年夫妻,情谊甚笃,这时候最担心的自然是太子妃。
其他人关心太子,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太子妃关心太子,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高氏喂了李二先是喝了半碗粥,随后李二才坐起身来问了一下,他昏睡多久,当得知有一天一夜的时候,李二叹了口气道:“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却为身体所累.”
另一边,太子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尚书省。
几位宰相,裴弘德、司马修业、温大雅,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醒着,哪怕不管什么事,几位宰相也心中有底。
但要是太子身体除了问题,或者干脆昏迷不醒,那就是大事了。
皇帝被架空了,并且不在长安,晋王原本在河东,这会想必也在洛阳。齐王还是在洛阳。
平日里看,整个长安现在都是太子殿下说了算,没什么问题。
但要是太子出了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难道去问武威郡王?太子的长子也就十岁,能当的是什么事?
裴弘德道:“万幸太子无恙,我们今夜也能安枕而眠了.”
司马修业却没有说话,随后命人去取太医院关于太子的脉案过来。裴弘德和温大雅一听这个,本来想说什么却都没开口。
宰相们要看皇帝和太子的脉案,这种事其实也是有些僭越的,但宰相作为国家的重臣,也是必须对有些事情了如指掌的。
太医院这边不敢专擅,派人过来请示了李二。
李二听了这些当即大怒道“朝堂的宰相已经可以什么事想插手了吗?”
但太子妃高氏却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
然后道:“宰相们帮助皇帝和太子治理国家,而皇帝和太子,身居家国之重,如今宰相关心太子殿下的身体,难道不是职责之内吗?殿下不可为此动怒。”
李二听了之后,这压下了火,然后道:“随他们去查看吧。”
有了太子的首肯之后,太医院正亲自带着的历次脉案来到了尚书省面见几位宰相。
宰相们问的很细致,包括太子饮食多少,历次平安脉的脉象,以及这次的情况。
院正的回答同样很细致,但有些事情上又很模糊其词。
但司马修业作为宰相,却也精通医理,并且这种事并不奇怪。士大夫读医书,通医理本就是平常事。
还有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所以院正本来有些事上想要糊弄过去,却也是做不动,只能一五一十的说。
盘问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让院正离去。
中书令温大雅在听完了院正的话之后,深怀忧虑的说道:“这么说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大碍?那就和昨日的诊断没什么出入,只是这日后还是要仔细调养,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而裴弘德和司马修业两人却有些凝重,两人都不言语,却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些更深层次的担忧。
就脉案记录上看,似乎太子的郁结之气,并不完全是因为突厥入侵,而是有些时日,甚至最近几年都有这个状况。
并且因为早年征战,现在身体也有不少暗疾。
怎么看,都不像是长寿之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