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父子
韦行一愣,大脑激荡,一只手立刻按剑,可是内心明白,这一剑拔出来就只得死战到底,无论如何他是弟子,弑师足以令他无法在冷家立足,更不用提韩青的绝不原谅。这一迟疑间,冷秋的剑已到了。
韩青大惊,可是他不敢在冷秋背后动手,一是犯了冷秋的大忌;二是韦行若见他出手,势必也出手对付冷秋,可是韩青绝对不想与韦行联手对付自己的师父,所以他只得绕过冷秋去阻拦这一剑。
当然来不及。
他的功夫是他师父教的,他师父又没老到拿来不动剑。冷秋在冷家从未感觉到安全感,在这样一个催人奋进的环境中,冷秋的剑术岂敢退步?
韩青手指搭在剑刃上,冷秋的剑已经刺进韦行的胸膛。
晚了!刹那间韩青全身冰凉,锥心的痛让他一动不能动。
可是剑尖刺进韦行身体,刺破血肉划过肋骨,抵住心脏,却也停了下来。
韦行觉到痛,心知中剑,不由自主,弯了弯腰,刹那间惊奇地想到:中剑了!我要死了!他要杀我!
忽然间觉得惊痛,原来,真的有这一天!
他真的会向他下手!
不不不,韦行不是不知道冷秋狠辣决断,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次三番犯了冷秋的忌讳,他也知道冷秋一向知道自己的仇恨,他自己也说,他与冷秋之间,早晚是要打一仗的,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竟然还是令他惊讶并且心痛。
一直以为会发生的事,经过十几二十年,竟然没有发生,难免会让人误以为永不会发生了。
生死一刹那间,韦行并未惊慌,也没有象他以前所想的那样怀恨与不甘,他的生命是冷秋给予的,他与韩青不同,韩青十几岁才被冷秋强掳来的,他是被冷秋自幼养大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从名字到武功到今日的地位,都是冷秋给予的,这一刻,韦行只想到,死在这个人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至少,死在冷秋手里不算丢人。那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即使自己不迟疑,仍然无法战胜他。
可是,怎么那伤口一直冰凉地痛,他怎么还没有死?
韦行低头,终于看到自己胸前一片血迹,可是剑停在他胸前没有再前进。
韦行抬头,冷冷地:“要杀快杀!犹豫什么?”
冷秋那凝重的面目,听到这句话,笑了:“你呢?你犹豫什么?”
韦行冷冷地:“我是觉得韩青不会帮我,我打不过你,所以犹豫一下,你不用客气,动手吧!”
冷秋嘴角下弯,可是弯了又弯,不知为什么又翘了上去,他再一次露出笑容:“韦行,你欠了我一次。”(心里活动:唔,我没客气,我也是忽然间想起来还用得着你才停下来的。)
他收剑。
韦行胸前剧痛,再忍不住,晃了一下,一膝着地,还是挺不住,一只手也拄在地上,半晌才艰难抬头,咬牙切齿:“我记着!”
干,记着要往你胸前插一剑,但是不能插死你!妈的!
韩青站在一边,喘息。
这可算是生平少有的惊吓了,兄弟在自己眼前,生死一线。他全身冰冷,一头的汗,已经说不出话来。
冷秋转过身来:“可是韦帅望,一定不能活下去!”
韦行诧异:“为什么?”
冷秋一挥手:“你去看看”
韦行看到帅望昏迷不醒多少有点惭愧,掀开衣衫看到自己踢的两脚,再惭愧一次,可是帅望身上那个淡青色的掌印却让他的脸彻底地阴沉下来:“谁打的?冷良打的?”
冷秋道:“那不是重点。”
韦行道:“冷良这么蠢吗?连个小孩儿都打不死?”
不过是指尖轻触伤处,韦行已感受到一点轻微的震荡,他一愣,回过头看韩青,韩青微微点头,再看冷秋,冷秋微笑:“怎么样?”
韦行回过身,先问韩青:“你刚才不帮我,现在想我帮你?”
韩青一愣,然后很想吐血,怎么?这一次,又是他在孤军奋战?
韦行慢慢走到冷秋身前:“韦帅望是天才?”
冷秋挑起半边眉毛:“恐怕是。”
韦行沉默一会儿:“他永远都会是韩青的――”
冷秋道:“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
韦行再一次沉默:“如果――”
冷秋提醒他:“你欠我一次,替我杀了他吧。”
韦行回头看了帅望一眼,屋内温暖升高,帅望双腿双脚从麻木中缓和过来,再一次产生刺痛,小家伙皱着眉,微微发出一声呻吟。
韦行回过头,微笑:“他是施施的孩子,也是韩青的心头肉。然后,他叫过我父亲,不管我答不答应,他叫过我父亲。我当然可以杀掉他,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是如果我拿他的命来换我自己的命――,我会令师父你蒙耻的。”
冷秋有一种被气到暴的感觉,有史以来第一次,被韦行气到。
韩青很感动。
他明白冷秋有理由杀死韦帅望,他明白韦行有理由袖手旁观,他明白,也很体谅。只是他不能不坚持。只要他活着,他不能让人杀死无辜的幼儿。
他想不到韦行会站出为帅望出头。
冷秋沉默地看着两个弟子,良久:“看来,我已经无法左右任何事。”他转身而去。
韩青还想追上去解释,韦行在后面淡淡地:“还是救人要急。”
韩青想了想,解释,以后还有机会,他回到帅望身边,让韦行去包扎胸前伤口,他为帅望疗伤。
韦行坐到一边,嘴角有个微笑,让韩青觉得,韦行这一次,能在冷秋背上刺一刀,大约是韦行生命中一大快事。
帅望的体内,缓缓流入的温暖详和的气息,唤醒了帅望的神志,他终于轻轻呻吟一声:“痛。”然后紧闭的双眼里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