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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心中叹息,自己才过两年安生日子,正准备积蓄实力搞一波大的,却不想老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上强度……只小小地自怨自艾一下,刘辩便投入了抗震救灾的工作之中。虽不能亲临现场,但刘辩却可以给活跃在现场的能臣干吏提供臂助。弘农郡除了出了一个弘农杨氏外,在司隶的存在感并不算强。弘农太守王宏太原郡人,与王允同处一郡,颇为亲近。二人的性格也有相近之处,王宏曾经做过的最有名的一件事便是在其初任弘农太守时,考察郡中向宦官买官爵的人,皆掠考收捕,诛杀数十人。这样的人,眼睛里素来揉不得沙子。可即便杀伐果断如王宏,见到震中的惨状,也不禁鼻头一酸。即便已经身披斗笠蓑衣,他身后的郡吏还为他撑了一把伞,他的脸庞和衣襟还是湿了。明明已经是六月天了,可值此地震,上天却仍嫌不够,不仅有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大雨,还有随之而来的寒气。感慨之余,王宏更在反思,为何如今这时节,还会阴阳易位,当暖反寒?“赶紧让开,别在这里挡路!”一句不耐烦的责备声传来,王宏身后的郡吏看到是一个背负受伤百姓的青壮,他正要呵斥,却见自家府君已经听话的避让了,话到嘴头又咽了回去。郡吏知道自家府君平素不拘小节,既然府君自己都不在意,那他也不必枉做小人。而这声责备也将王宏从反思中唤醒,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大雨给救灾造成了巨大的麻烦,遑论还有时不时的余震,而震中所在——华山上的落石总让人猝不及防……“将郡兵都安排过去救人,再加快征调青壮……”王宏吩咐说,马上就有人领命。马上,王宏又想到了什么,强调说:“等等,再告诫那些郡兵一次,若有违背军纪欺辱百姓者,定将加倍严惩,能为善者,必有奖赏!”交待完这些,王宏又对着另一人命令道:“粥棚务必设在安全紧要之处,木炭不足,就去用煤球。弘农县数月前不是还在贩卖吗!他们的主家私下里打着天家的名头拜见过我……而今弘农有难,他们焉能置身事外?去将他们的库存都拉来!”……“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财?尔等乃视《汉律》于无物乎?”呼喊之人扯着嗓子大喊,听其言论,其应是受害者。然而他的态度却异常骄傲。尽管天空还飘着雨,可仍有爱看热闹的城中百姓或是打开门窗,或是干脆打着伞、披着蓑衣凑了过来。被强抢民财的商肆孙管事根本不怕事情闹大,见关注的人多了,继续扯着嗓子喊道:“烦请四邻诸君替在下论个理……仆虽身份卑微,却也是正经之人,平日买卖,素来与人为善,不敢取一分一毫不当得利!”这话一出,立马有人在人群中附和。孙管事见状更是自信:“可如今郡府却要靠着空口白牙,想将仆商肆中的煤球全都拉走,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郡吏平日里嚣张惯了,在他看来,有府君之令,不过是先取眼前这个商人卖不掉的煤球库存而已,府君又没说以后不给钱……此人竟敢阻挠,当真其心可诛。人言可畏,郡吏当即就想先平息此事,对着围观的百姓责备道:“此间事与尔等无关,我也是奉府君之令行事,尔等莫要自误!”可眼下毕竟是在弘农郡郡治弘农县城中,百姓中也有些见多识广之辈或是有出身的,不会惧怕郡吏的恐吓。更有一個年轻人高呼道:“我等离开,岂非是在放任你仗势欺人?这样,我等岂非是在助桀为虐?”“我张琰读圣贤之书,承圣贤之志,路遇此不平之事,绝不会坐视不理?”张琰这话说得信心十足,他觉得,今日自己仗义执言的壮举,说不得还能成为他扬名的伊始。有人牵头,百姓们的音量立即大了许多,还有不少替张琰喝彩的声音。郡吏见到张琰表现地这般生猛,登时有些退缩,生怕张琰是哪里的大族子弟,招惹不得,只好透露缘由——并非是他想要煤球,而是华山的百姓需要。孙管事察觉到风向似乎要有变化,立刻又跳出来说道:“若为百姓,仆愿献上百斤煤球以作公用。”“非是仆不愿为受灾百姓多出力,而是库存的煤球是主家的财货,不敢擅自做主。”说着,孙管事连在场的郡吏、张琰、其余百姓等人连连拱手作揖,“仆只能以百斤聊表心意,算是仆用自己积攒的私钱买的……”张琰听到此处,自认为了解了来龙去脉,他没有多么高的出身,家中只能算是豪强,却也称得上颇有家资。他慷慨道:“为了华山受灾百姓,些许钱财算得了什么?”“还剩多少斤煤球?价值几何?这钱我出了!”孙管事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心知他原本想要借着此次大雨加降温给自家出售的煤球涨涨价的打算彻底落空,遂见好就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道:“若是张君来买,这一万五千余斤煤球,仆擅自做主,就以十五万钱如何?”张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这商肆看着也不大,售卖的也不只是煤球一样,都已经六月了,哪来的这么多存货啊!即便他颇有家资,十五万钱也不是能轻易拿出来的。可大包大揽的话已经说出来,要是收回岂非更丢脸?这时,张琰忽然听到边上有人在说话:“这孙某还算良善,没趁着张君仗义多算钱,我记得去年年底时煤球一度卖到二十钱一斤呢!”听到这话,张琰的心情舒缓了些。张琰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多回去多受几次父亲的斥责吧,总归自己是做了好事。想到这,他对孙管事说道:“烦请随吾归家取钱去。”另一边,郡吏见完成了使命,也未再继续纠缠。张琰归家之后,果真受到了其父的责备。可没过几日,忽有一郡吏上门,言称“府君听说张琰之事,意欲见之”。后张琰入郡府为斗食小吏。几日前的责备很快就转变成了夸赞。右扶风。肚量极高的赵融正焦急地等待着各处消息的到来。尽管气温已经随着大风、冰雹、大雨的到来而显著地变冷,可他额头的汗珠却一直未曾停过。与弘农郡的地震相比,右扶风的大冰雹似乎相形见绌,但也只是跟大地震的破坏力相比罢了。尤其是对于来此屯田的百姓来说,他们可谓是多灾多难,前年才经历过一次地动,今年又来了这一遭。屯田民大多家资单薄,以朝廷现行的分成规则,迁徙至右扶风短时间内根本积蓄不下多少财产,他们的房屋普遍是泥土墙茅草屋。这样的房屋面对斗大的冰雹尚有不足,更别说与之同时的还有大风,以及现下最让赵融烦恼的——大雨已经下了五个昼夜,中间虽偶有停歇,却未曾有丝毫天晴之势。百姓们简陋的房屋很难抵挡长期的大雨。也就是近年来右扶风疏浚了许多前人留下的水利工程,沟渠通畅,才不至于酿成水灾。但水灾的隐患犹在。比起房屋,更令赵融担忧的是储备有上个月才收获的小麦的粮仓——对于贫寒百姓来说,保证自己居住的房屋不漏水就已经很难了,储粮更是一件麻烦事。是以在右扶风,屯田民往往会以村或是里为基础,修建粮仓,用以储备粮食,从而为单个家庭节省储粮的耗费。这样合力而成的粮仓坚固性要高于茅草屋许多,但架不住天灾摧残啊!房屋倒塌,只要人没事,就算时序颠倒寒气再起,再冷也比不过真正的冬日,总归能抗的过去。可若是新收的粮食没了,那可称得上是百姓们未来一年的生计啊!新乡,从属于右扶风渝麇县。其乡名的来源很简单,新建之乡。何颙、郑泰、周昂三人便被安排在此处屯田。虽然汉代本就有名士隐士亲自耕种的美德,但做样子是一回事,自给自足又是另一回事。而何颙三人,此前连样子都没做过。所以他们参与屯田的第一年,粗陋百出,负责教导他们种地的老农明面上不敢责骂,私底下却忍不住吐槽三人连羌胡都不如。不过,有人作伴,互相安慰,倒也让三人能苦中作乐,不至于颓废摆烂。最开始,他们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初来右扶风屯田,他们一开始都觉得憋屈。和吴脩一样,三人也迟迟等不来解救他们的人,只不过三人所受的待遇要比吴脩好上太多,比吴脩拥有更多的希望。近两年的时间下来,三人已经近乎接受了现状,交谈的内容也从诗词歌赋逐渐变成了农时变化、水利修建、种子深浅……赵谦奉令不许三人离开,同时也限制了三人对外的交流,不过却没有限制三人与同乡百姓的沟通。三人到底是有真才实学傍身的,且见识出众,哪怕动手能力差了些,也足以得到乡人的尊重。是以,当大雨连绵不止,乡人们本能地想到了向隐居在他们乡中的三位大贤求助。何颙算是三人中最有资历的,他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原本会让他萌发诗意的声音如今听来竟让他觉得有些厌烦。就算乡人不来,他们也是要主动找上去的。“圣人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颙率先开口,先引用经典,再论及实务,算是他最后的倔强了,“而今大雨不见停息的迹象,乡中的各处粮仓都被加固过,倒不用担心大雨淋坏粮仓。”前来拜见的乡人们闻言纷纷出言称赞,其中一人说道:“当初多亏了何公提出此建议,当时还有些人觉得多此一举,现在,他们应该才能明白何公的未雨……未雨……”“未雨绸缪!”何颙提醒说。不等那人感谢,何颙正色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唯一忧虑的,乃是因为这连绵雨水汇聚成灾。若大水漫灌,损坏粮仓根基,非是加固所能解决的。”“何公,这该如何是好啊!”“堵不如疏!现下虽有新建之沟渠用以排水,却仍有不足,河道乃是重中之重。只不过眼下这光景,去疏浚开拓河道,不仅过程艰难,随时可能命丧其中。道阻且长!”“俺不懂什么大道理,就听何公的,何公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能过两年安生日子,可不能让这场大雨给搅合了。”何颙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暗暗点头,民心可用。他强调说:“此事非是以新乡之力可以完成的,须得上报!”……“什么?何伯求想要在现在开拓河道?”赵融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自己幻听了——“你看看外面,雨还正下着呢?这种时候征调徭役,让百姓们冒雨干活,与让他们送死有什么区别?”郡丞赵温最开始也以为是何颙犯了什么癔症,可在明白何颙所想之后,他改变了想法。赵温虽也姓赵,却和赵融没什么关系,而是因病去职的前执金吾赵谦之弟。他摊开早就准备好的舆图,对着赵融解释说:“府君且看,近年来府君接下皇甫太尉留下的重任,重修了诸多沟渠用以灌溉,其中多是荒废百年以上的。”“但某些沟渠因为暂时用不到而被搁置。”“可府君且看,两百多年前的先人修建这些沟渠是有原因的……何伯求说,那时候三辅之地的降雨要多于现今,所以古人考虑到了泄洪的问题。”“无人知晓而今这场何时会停歇,可自今岁之初雨水便不同寻常,若再持续些时日,只怕水灾一成必然!”赵融望着慷慨陈词的赵温,嘴上不禁念叨着:“无人知晓……”好一个无人知晓,假如用百姓性命开出的沟渠河道最后却没派上用场,那自然是他这个右扶风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