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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元年十一月初七,吐谷浑一战的捷报传到洛阳,高宗为之狂喜不已,下诏大赦天下,大赏有功之将士,改封周王李显为英王,加实封四百户,准其附奏之娶洛阳少尹赵名泉之女赵琼为正妃,并娶于阗王女尉迟明月为侧妃,着礼部有司筹备相关事宜,以待李显荣归之后,再酌情办理。
帝诏一下,即有侍御史姚望舒上本曰:英王以亲王之尊统兵西域,与体制有差,今又结于阗王女为亲,更为不妥,为社稷故,当召归京师为宜。此本章一上,朝野为之震动,言之者众,或赞或驳,众说纷纭,争辩殊烈,帝不能决,问之于武后,后对曰:显儿功高受人嫉,当抚之,归京稍整亦不失为良策,帝思之,以为善,遂下诏,令李谨行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总制各路兵马,限时克复安西诸镇,召李显携于阗王女以归。
关山阻隔,大雪封路,纵使是圣旨的传递,也一样无法突破自然的限制,待得这道诏书到了李显手中,时间已是咸亨二年二月初九,尽管早在数月前便已通过手中的秘密渠道知晓了圣旨的由来与内容,可真儿个地接到了圣旨,李显还是不免有些子恼火在心此番第一个上本的姚望舒是太子的人,可后头跟着附议的却不乏李贤的心腹手下,当然了,武后手下那帮北门学士也没少在其中搅风搅雨,很显然,没哪一方的势力乐意见到李显将安西以及凉、兰诸州拢在手心的,这等光顾着党争却不顾社稷大局的行径着实令李显郁闷不已,哪怕是早在出征前便已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出现,可李显还是有些子难以释怀。
圣旨就是圣旨,哪怕有再多的不满,李显也不能更不敢抗旨不遵,好在有了几个月的时间进行部署,安西的局面基本已可确保无忧了的安西四镇中,除了最边远的疏勒尚控制在吐蕃残部手中之外,其余三镇已被唐军光复,就目下安西唐军的实力而论,要收拾疏勒的五千吐蕃残兵实非难事,具体作战部署李显早已安排妥当,拿下疏勒不过是翻手间事罢了,再者,与噶尔?钦陵的和平谈判目下虽尚在蘑菇之中,可唐军一方却握有绝对的主动权,攻守由心,自不惧噶尔?钦陵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当然了,随着李显的离开,噶尔?钦陵或许在松上一口气之余,极有可能会趁机搞上些小动作,然则,于大局上却是无甚大碍了的,唯一令李显感到遗憾的是无法进一步勒紧吐蕃人的脖子圣旨上交待得很清楚,李谨行的任务是克复安西,而不是进攻吐谷浑,实际上,就李谨行的能力而论,除非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否则的话,他断不是噶尔?钦陵的对手,守御没问题,攻击么,怕是得重蹈薛仁贵的覆辙了的。
咸亨二年三月初一,商道初通,李显率亲卫三百余人,护卫明月公主一行,辞别于阗国君臣,踏上了归京的道路,一路过且末、星星峡、玉门关、凉州,至四月初三抵达兰州城下,兰州刺史林明度率属官、百姓于郊外五里处相迎,沿路送李显一行至驿站,尚未安顿下来,邸报已至左相姜恪已于三月二十九日夜呕血而亡,裴行俭继任其职。随李显归京的姜业闻之大哭,竟至昏厥,李显亦颇多伤感,遂令人于驿站设灵堂以祭奠之,亲为守灵,彻夜未眠,至次日辰时方抽空将林明度、凌重二人唤到厢房议事。
“殿下,姜公之逝乃社稷之失,然,逝者长已矣,殿下切不可悲伤过度,倘若有失,则恐不美也,今,天时尚早,殿下何不小憩一番,下官等午后再来恭听殿下训示可好?”林明度陪着李显守了一夜的灵,奈何灵堂上人多眼杂,林明度实是找不到机会劝谏李显,此时见李显疲惫不堪,忙小心翼翼地出言劝了一句道。
“孤不碍事,姜公乃国之栋梁,于孤又有旧交,其既逝,孤自当执晚辈礼,明公不必再劝。”李显与姜恪交往其实并不多,可此番能立功甚巨皆是出自姜恪义助之力,对于这位镇守大唐边疆三十余年的老将,李显是打心底里钦佩与感激的,为其守灵一日,本就是该当之事,李显自是不会听林明度的劝谏,这便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而又坚决地回了一句,旋即,不再多谈此事,而是看向了躬身立于一旁的凌重,沉吟了一下道:“凌重,尔跟着孤已有六年余了罢?”
“回殿下话,到今日还差一月便已满七年了。”
凌重搞不懂李显问出此言的目的何在,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后方才紧赶着回答道。
“唔,七年了,时间可不算短了,说起来,除了林虎,你算是在孤身边最久的了,孤一直舍得不得放你出去任职,倒是耽搁了你了。”望着凌重那张已微显老态的脸庞,李显的心中自是有着颇多的感慨,这便歉然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末将能追随殿下,乃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岂敢有丝毫的怨咎之心,末将愿誓死追随殿下,还请殿下莫要赶末将走。”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凌重不由地便有些子慌了神,忙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语带颤音地回答道。
“起来罢。”一见凌重如此动感情,李显眼角便即微有些湿润了起来,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将凌重扶了起来,带着丝伤感地开口道:“非是孤要赶你走,实是朝廷法度所限,尔此番立功非小,按律当晋,再留孤身边已显不合适,今,孤有两个选择于尔,其一,入十六卫为将,依尔之资历、战功,进位将军乃是当然之事;其二,外放地方,当可为都督之官,孤不限尔,惟尔自择之。”
“一切听凭殿下吩咐,末将绝无异议!”
凌重久在亲王府任事,对律制自是心中有数,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便知晓自个儿离开亲王府已是必不可免,但却绝不想就此脱离了李显一系,这便毫不犹豫地表明了态度,将决定权交到了李显的手中。
“那好,孤也不瞒你,陇州副都督出缺,孤想让你先屈就此职,一年半载后,孤自会设法扶正于尔,不知尔之意如何?”李显欣慰地点了点头,也没多隐瞒,直接点出了为凌重谋取的官职。
“末将遵命!”
凌重对李显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抵触心理,干脆利落地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尔能不负孤,孤断不会负了尔!”
陇州地处险要,兵多且精,乃关中通往陇右的军事重镇,李显早就瞄着此州之军权,只是一直不得其便罢了,这一回凌重不单立了突破大通河谷的首功,其后更是率部死守允吾七天七夜,硬生生挡住了吐蕃四万大军的围攻,立功甚巨,按其原本王府副典军的官衔,此时已可升任十六位将军之高位,至于出任陇州副都督么,却只是平调罢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子委屈了凌重的大功,奈何李显身边信得过的武将唯有凌重一人可堪出任此职,其余人等资历都有所欠缺,也只能是如此行了去,这一见凌重应答得干脆无比,李显的心立马就此放松了下来,这便脸色温和地给出了个肯定的承诺。
“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凌重躬身行了个礼,慨然地应答道。
“嗯,这话孤信得过!”李显欣慰地点了点头,没再就此事多说些甚子,侧脸看向了略有些子忐忑的林明度,沉吟着开口道:“明公此番亦是国之功臣,照例当内迁,孤也有两个选择供明公自择,。其一,孤将娶洛阳府少尹赵名泉之女为正妃,按例其将外放,少尹之职出缺,明公若是有意,孤当可代为筹划,其二,吏部尚书赵仁本方故,按例,其职当由户部尚书阎立本接替,诸尚书各自进位后,工部侍郎之位已是出缺,以明公之资历任之亦可,孤或可为之,不知明公属意何者?”
“下官、下官听从殿下安排,绝无异议!”
林明度早就打算投靠李显,此番见李显如此隐秘的事情都不避讳自己,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心腹,心中自是感动得很,故此,哪怕其内心深处很想选择位份更为尊贵的工部侍郎之职,可到了底儿还是将决定权交到了李显手中。
“那好,孤便勉力一试,或能令明公出任工部侍郎之职。”
李显先前的话里其实已暗示得很明白了,那便是希望林明度去担当洛阳府少尹之职,概因李显很清楚将来的政治中心将会是在洛阳,而不是长安,若是手下有人能把住洛阳府的部分权限,显然有利于李显运筹帷幄之大用,很显然,久历地方政务的林明度便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可此时见林明度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不舍之意,李显也不愿勉强于其,毕竟李显手中可以出任洛阳府少尹的人选还有几个,倒也并不差林明度一人,这便沉吟了片刻之后,微笑着给出了个答案。
“下官谨遵殿下之令!”
林明度一门心思便是想调进朝中任职,哪怕是降级为郎中令都心甘情愿,这一听能晋升为工部侍郎,哪有不乐意之理,忙一躬到底地谢起了恩来,言语间哽咽之音清晰可闻。
“明公不必如此,请起罢,孤后日一早便要动身,烦劳明公派人去渡口送个信罢。”事情既然已定,李显也不想再多啰嗦,这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殿下一路辛苦,胡不多留数日,且容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一听李显竟赶得如此之急,林明度不由地便是一愣,忙出言劝了一句道。
“明公且去忙罢。”
李显没有解释个中缘由,只是挥了下手,示意林明度自去,自个儿却眉头微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