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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守德方才离去,书房靠左边墙角处的一扇暗门已是无声无息地移了开来,一脸肃然之色的张柬之抬脚从内里行了出来,一拂大袖子,缓步踱到了李显下首的一张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却并未急着开言,而是若有所思地微皱着眉头。
“先生可是都听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奈何,奈何!”
李显的杀机已是动了,哪怕张柬之尚未表态,李显已是下定了决心,这便伸手拿起几子上的一只玉碗,似不在意般地把玩着,口中语气阴森地说了一句道。
“裴守德还死不得!”
张柬之显然并不反对李显出手给裴守德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么,他显然不甚赞同李显赶尽杀绝的决定,这便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道。
“唔,也好,那就让其多活些时日罢。”
李显精明过人,只一听张柬之如此说法,便知其言下之意是不欲己方与越王一方彻底撕破了脸面,左右不过是想着让越王在朝局中牵扯住太子的精力罢了,对此,李显虽不甚以为意,可也不愿拂了张柬之的好意,这便眉头一扬,轻描淡写地宣判了裴守德随行众人的死亡之结局。
“殿下不妨先上个表章,将李温于平河西北部诸族骚乱之功表奏朝堂,为其请上一大功好了。”张柬之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给出了个建议。
“嗯,好,那就这么办了,事不宜迟,这奏本便烦劳先生多多费心了,孤这就去看看李耀东等人都查到了些甚。”
李显素来就是个果决之辈,一旦下了决心,那就从不拖泥带水,这便一击掌,站起了身来,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匆匆向前院行了去,张柬之见状,也没再多言,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一伸手,从笔架上将已半干了的狼毫笔取了下来,就着边上的砚台,蘸了蘸墨水,在一张空白的奏本上挥笔速书了起来
“参见殿下!”
李显方才回府,李耀东与王宽这两位行动组的负责人便已奉命赶回了王府,始终呆在前院的聚贤院中等待着李显的召见,但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会亲自驾临聚贤院中,待得见李显大步行进了院门,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忙不迭地疾步迎上了前去,各自躬身行礼问了安。
“都免了罢,孤不在,叫弟兄们受了委屈了,今孤既回归,该算的账自得好生算了去,无论何人,有敢动孤之弟兄者,必十倍还之!”
李显最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于笼络人心上,着实颇有一手,自是清楚李耀东等豪杰之士最想听的是甚子,这一开口之下,立马便令李、王二人为之热泪盈眶,几难以自持。
“殿下厚爱,我等当效死以报!”
李耀东与王宽二人虽出身江湖,可毕竟入官场已有些时日了,自是知晓官场上壁虎断尾乃司空见惯之事,此番前来,颇有些担心李显会牺牲王通以遮掩前事,若真如此,二人虽会略有不满,却也不会有所抗拒,可李显此番话一出,便已是表明了绝不放弃王通的态度,自是深得二人之心,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尽皆一躬到底地表态道。
“嗯,这话孤信,尔等以死命效忠于孤,孤自当以兄弟待之,罢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孤叫尔等来,只为一事给孤拿下驿站,除裴守德外,一个不留,另,务必确保王通之生命安全,尔等可能办到否?”
激励的话必须适可而止,过犹不及,这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自不会在此细节上犯下低级之错误,给出了个明确的承诺之后,便即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能!”
李耀东干脆利落地应答了一声,一抖手,一卷纸已从宽大的袖子里滑了出来,顺势一抄,再一抖,卷着的纸已是平摊了开来,露出了其上的内容,赫然竟是兰州驿站的布防图。
“殿下请看,裴守德所部共两百二十八人,除仆童、丫鬟三十六人之外,尚余一百九十二名亲卫,其分布为前轻后重,三十八人把守前院,分两班轮值,余者尽皆屯于后院,亦是分两班轮值,唯有裴守德所住之小院是日夜皆有高手十数伏于暗处,王通兄弟便关在此处,另,王刺史派有一营守备军屯于左近,但并不被裴守德所用,只是起外围警戒之作用,内中有我‘鸣镝’中人十数,营校尉刘重武便是其一,用与不用皆可两便。”
李耀东能被李显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早早地便将裴守德一行人的布防摸得个一清二楚,介绍起来自是有的放矢,三言两语便将所知详情尽皆道了个分明。
“刘重武不可轻动,令其勒兵自守,不必参与到其事中去,另,孤准尔等从亲卫处调人,无论是谁,一切皆听尔二人之指挥,歼敌便在今夜,尔等还有何要求尽管提,但凡孤有的,定不叫尔等失望了去。”
对于李耀东行事的缜密,李显自是满意得很,这便点了下头,给出了个由其随意行事的指令。
“谢殿下,我等自当尽全力以为之!”
面对着李显的绝对信任,李耀东自是激动得难以自持,也没再提甚旁的要求,一躬身,紧赶着表态道。
“殿下,舍弟愚鲁,私交相好,以致惹出如此多之事端,属下惭愧之至,不敢奢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能饶过舍弟一回,属下愿代领责罚,恳请殿下恩准。”
王宽自幼双亲俱亡,唯与其弟相依为命,兄弟俩的感情自是极好,若不然,也不会冒着触犯“鸣镝”规矩的风险,帮着其弟隐瞒相好之事,待得事发,王宽深自痛悔,怕的便是李显会深究此事,一直不敢轻易出言为其弟缓颊,此时见李显似无意计较此事,这才紧赶着趁势提了出来,只是话一出口,王宽的脸便已是涨得个通红,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男欢女爱乃人之大伦,孤向来不反对,只是尔等乃我英王府核心成员,稍有不慎,动辄便是倾巢之祸,孤自不得不严格规范了去,只消审核无误,孤又怎会做棒打鸳鸯之举,王通此举虽是事出有因,可有错在先却是事实,孤能成全的自不会吝啬,可该罚的却也不会放过,这一条望尔等能铭记在心。”
王通被俘一事闹得如此之大,李显又怎可能不去了解其中的瓜葛何在,对事情的起因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本意也没打算拿王通来作法,不过么,拿此事做点小文章却是无碍,只不过李显原本并没打算在此时提起,然则王宽既已开了口,李显自是得有所表示才成,这便面色一肃,语气凝重地说道。
“是,我等自当谨记殿下之言,不敢有所或忘。”
一听李显话语有些不善,李耀东与王宽都不免有些子心颤不已,却又不敢再随便出言为王通说情,只能是躬身应答不迭。
“嗯,那就好,这样罢,王通未能及时禀明婚嫁之事,有违我‘鸣镝’之规矩,按律当罚俸一年,王宽知情不报,处罚俸三月,事便至此,若有再重犯者,孤定不轻饶,另,绣娘不错,两位王妃都喜爱得紧,这指婚人便由两位王妃做了主,待得王通脱了困,孤亲为主婚人好了,如此处置尔等可有意见否?”
御下之道在于赏罚分明,然,赏罚本身却不是目的,笼络人心方是根本之所在,这一手李显玩将起来自是游刃有余得很,区区几句话下来,便令李、王二人感激得热泪盈眶不已。
“谢殿下隆恩,我等自当谨遵殿下之令谕,断不敢有违!”
眼瞅着事情能得以如此解决,李、王二人又怎会有甚不同之意见,各自躬身谢恩不迭。
“如此最好,尔等都忙去好了,今夜之事断不容有失,若不然,尔等提头来见,去罢!”
该办的事都已办妥,该交代的话也都已交代清楚,李显自不会再多啰嗦,这便一挥手,沉着声下令道。
“诺!”
李显既已下了死命令,二人自不敢稍有怠慢,各自躬身应了诺,齐齐退出了小院,自去亲兵处寻刘子明协调今夜之行动事宜不提。
“呼,总算是忙完了!”
李、王二人去后,李显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惊觉自个儿身体上疲惫已是到了个极限,困顿之意大起,实在是有些子撑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拖着脚便向后院里行了去,只是到了内院与外院的交接处时,陡然间想起自家三位夫人如今都已是有孕在身,实不宜多有“惊扰”,略一踌躇之下,还是没往内院里去,而是转身行向了后花园,打算寻个僻静之处略作小眠,这一走便漫步到了竹林的深处,刚想着抬脚走向竹林间的一栋小亭子,一阵细细的话语声便随风飘到了李显的耳中,登时便令李显的脸上露出了丝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