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你想去哪里?”唐贺抬手按住荀的肩膀。
荀无奈地回过头,说道:“阿贺,我不会出门的。”
一连三天,只要他踏出院子,唐贺就会跑出来阻止他。他用尽办法,没办法离开家里,不得已只能让陈群上门,把一些要紧的公务带来。可就算是这样,唐贺也限制他处理公务的时间,甚至威胁陈群如果再带这么多公务上门来打扰,就别怪她不客气。虽然不晓得,她说的不客气是什么,但是陈群似乎真的不敢来了。这让荀很郁闷,这几年并非都没有空闲的时候,但像这样无事可做,却是第一次。
唐贺才不管那么多,瞅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愣是不允许他出去做事。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公达回来了,我只是去和他交代些事情。”
“公达贤侄回来了?”唐贺挑挑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荀轻咳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说道,“你在边上,看着我也放心些。”
你在边上,看着我也放心些……这,这是什么话!唐贺有些不自在地想,只是在荀府的范围内走动,自己都跟着的话,好像太过大题小做了……说不定公达贤侄会在旁边偷笑……总之,文若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她脸上一阵热,猛地抽回手:“谁,谁要跟去!你既然是到公达的院子去,就自己去好了!”
荀看着她的脸,感觉有趣,微微笑道:“你不是怕我又偷跑出去,处理政务?”
“咳,有公达在,事情交给他,你该放心了。”唐贺觉得他笑得有些奇怪,移开视线,胡乱应付了两句,“交代了事情,就回来歇着吧。”
荀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良久,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吗?”
被他盯得有些烦躁,唐贺觉得脸上一阵烧,猛地转过头:“是啦!我不去,你自己去!”说着,还用手推他出门。
“爹,娘。”荀恽抱着一捆书简,站在门前,奇怪地看着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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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倒是一脸坦然的表情,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微微颔首道:“这两天,长文比较忙。你与公纪在家中学习,若有什么疑难,可以来问我。”
“是。”荀恽点点头,视线落在母亲身上。娘的神情有些古怪。
荀觉察到儿子的视线,怕再看下去唐贺会恼,咳了一声:“去吧。”
荀恽疑惑地收回视线,转身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快走两步,隐在拐角处,探头偷偷看。只见他的爹娘两人小声地说了两句什么,娘似乎生气了,要走开。爹又去拉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荀恽连忙缩回脑袋,靠着墙。子曰,非礼勿视。果然是有道理的。嗯,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他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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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荀攸以为荀病得很重,急冲冲地赶回家时,看到的却是荀很是精神地在厅堂里等他,不由皱眉。若不是荀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那封信是假的。
“咳,抱歉,前些日子有些疲累,所以华神医让我多休息两天。谁知道阿贺小题大做给主公去信,害你匆忙赶回来。”荀握拳清咳两声,解释道。
荀攸回过神,连忙点头道:“不碍事。不过是早到一两天而已。”说是一回事,荀攸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幸好没让刘晔跟着来探望荀,不然荀这个样子,真不好解释。
荀大约也知道他的想法,颇为尴尬地转入正题:“虽是如此说法,但有件事确实拖不得了。你能赶回来,真是太好了。”
“可是关于伏国丈的事?”荀攸收敛了心思,正色道。
“嗯。”荀微眯了眼,“敢说话的,不敢说话的,立场不定的人都在这里。”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来,放在桌上推到荀攸面前,“这是我让长文查的。能处理的人,长文都处理了。剩下这些人,他还动不了,你看着办吧。”
荀攸盯着桌上的纸张,没有接过来看。他知道里面剩下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极有名望的大儒,就是朝中的老臣,这些人虽手无实权,但却是一句话能影响许多人,主导天下文人风向之人。
“没表明立场的,就算了。”荀叹了口气。他心底有些不忍,毕竟那些长者在曹操已经控制了朝政的情况,还依然忠于汉室天子,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其他人……”荀攸皱了皱眉,抬手按在名单上。
荀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地说道:“与国丈一起吧。”
荀攸收起名单,提起一个人:“杨老太尉,你怎么看?”
“自从上次入狱之后,他身体就不太好,一直在家中养病啊。”荀食指敲打着桌面,语气稍显复杂,“这些事,他最多就是个知情不报的人。两不相帮,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荀攸也明白杨彪那老狐狸,最擅长明哲保身之道:“如今,主公与袁绍大战刚过,他杨家与袁氏有姻亲,想以闭门不出撇清关系,怕是没那么容易。”
荀微微一笑:“所以此刻若能得他一个表态,事情会简单很多。听闻,杨老太尉爱子杨修杨德祖,才思敏捷,身负大才。”
“那么,此事我去安排了。”荀攸会意地点头。
这事算是过去了。接着,荀说起刘备的两个义弟来。
“主公颇为看重关羽。即使心中有些介怀他与刘备的兄弟情谊,但他还是想要留下这员猛将。”
“关羽有勇有谋,比之张飞,要难对付。”荀感觉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只是眼下,没有证据证明他与刘备内通之事。”因为关羽一家都染病不起,这事全许昌的人都知道。以他与刘备勾结为由,除去关羽,怕是会引起那些与关羽交好的武将反弹。比如,张辽、徐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他走,去投奔刘备,总觉得是在放虎归山留后患呐。”荀攸长叹一声。
“你回来前,问过主公的想法吗?”
荀攸摇了摇头,看着他,伸手一指:“主公忧心你的病情,一得了消息,就令我与子扬先赶回来。”
荀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说道:“在摸不清主公的意思前,就处置了关羽,恐怕不妥。”
“主公对关羽已有些不满,或许不碍事。”
“……谨慎些好。”荀疲倦地眯起眼,“其实,放他们走……虽然不是没有办法,让他们兄弟离心,但想到日后还要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就觉得很不舒服。”
“这个且待主公回来后,再说吧。不过三五日的时间,那关羽又不是关在牢里。”荀攸见他累了,也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事上浪费时间,就此打住。
说到关在牢里的人,荀抬眼看了看荀攸,低声道:“张飞关在牢里的事,关羽还不知道啊。”
“嗯。”荀攸了然地点点头,立起身,“既如此,你回去歇着吧。还是将养几日的好,省得……婶婶不悦。”
……荀看着荀攸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神色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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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关羽来,曹操还是更关心荀。虽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像荀这样的王佐之才,比关羽来,要重要得多。没有荀,自己后方不安定,去前线打仗都不安心。何况,他手下并非没有猛将,关羽也就不是不可替代的。所以曹操一回许昌,第二天,就带了一堆上好的药材送给荀,顺便看看他的病情如何。
不曾想,曹操到荀府看到的却是荀在教导荀恽与陆绩。
荀神情尴尬地与曹操对视了片刻,给儿子与陆绩留了作业,便出了书房。
“文若,好悠闲。”曹操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他脸色苍白,似有倦意,消瘦不少,知道他之前确实是病了,方才生出的不悦,立即消去。
“主公说笑了。”荀拱手施礼。
“守住许昌一事,操还需谢你。”曹操摆摆手,与他一同走到庭院里。
荀恭敬地回答:“此乃份内之事。”
两人相互说了几句客气话,曹操话锋一转,说起关羽来。
“……你告诉我,那关羽做下内通之事?”曹操冷声问道。
“主公,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我自是不想养虎为患。”曹操说得很明白,眼中闪过杀意。昨天荀攸就有来向他报备过关羽与张飞的事。如果事情属实,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能为己所用,留着就没有用处。他可不想便宜了刘备。
“咳咳,主公勿忧。”荀靠近他,低声说出自己的计策。
曹操皱眉听着,末了问道:“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与马腾、韩遂他们不同吧?”
“关羽自是重情重义之人;张飞性格鲁莽,直率,重义气,但脾气火爆很好挑拨;刘备虽然……”
“大耳贼不是讲义气的人!”唐贺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出现在两人身后。
曹操回头见是唐贺,猛地记起那封信应该是唐贺的笔迹,看了眼荀,嘴角微抽。
“孟德大哥,你该不是来找文若谈政事的吧?”唐贺眯着眼笑。
眼见唐贺笑意满满,却眼神不善,曹操握拳清咳一声,立即撇清:“不是。听说,文若病了。我这是来让他好好歇息的。朝廷上的事,我自会处理。”说着,他转向荀,“那些事你暂时不用管了。”
荀皱眉看着唐贺手中的药,视线移向曹操:“我早已痊愈,没有……”
“多休息几天也是好的。”曹操连忙打断他,眼神瞟向唐贺意有所指。
荀拧紧眉,瞥了眼药碗,又看向他,无力地抬手接过药碗,自己捧着,盯着曹操不动。
曹操观察了下这两夫妻的表情,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便告辞离去。
唐贺装作没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流,笑盈盈地送走了曹操。
只荀看着他离去,颇为烦恼地想:阿贺写信给主公的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