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会靖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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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朔风凶猛，像是未曾被驯化的野兽，但划过凌珊脚下时，却变化为了有序的手，拖住双脚疾驰而去。

比起上一次夜闯靖府，凌珊不仅更熟练了，还更轻盈了。

在这三个月中，她着实成长了许多，无论意识上或身体。

学堂上风平浪静，给了她认真识字的环境，加上江寄余时不时给她开小灶，她对于《东极心法》理解的也更深刻了些。

虽然还做不到像外公一样素纱踏四时，但麻衣御严寒，已是游刃有余。

踏过老树，不闻窸窣，越过河流，只听潺潺，但落到靖家房瓦时，凌珊竟猛地听到一阵瓷器破裂的声响。

她竟得立刻伏地，还以为是自己踩踏了砖瓦。

但当她细细一听，才发现声响来自脚下的房屋内。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有猫腻，于是屏住呼吸静听起来。

“柳成，你真是酒后误事。”这声音力如洪钟，像磐石般坚定，从声音听来，凌珊竟分辨不出此人的年岁。

“姊兄！都是那个女人千般勾引我，我才写下订婚书。”

这声音凌珊认得，是宋柳成！

“订婚书只发给了潮紫门？”

“是，喝多了，叫下人拿去送了，那时我脑袋昏沉。”宋柳成低头，不敢看面前的人。

靖以南皱着眉将长袖一甩，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思绪了许久，道：“算是万幸，这等江湖小派，不足为惧。不认又能如何。”

“可那确是我的手笔。”宋柳成道。

“呵呵，潮紫门……陈亦明已逝，白吴，学武半载，修为平平，不认便是不认，他们又能拿我靖家如何？”靖以南一字一句，像一把阔斧，砍在凌珊心上。

“……姊兄说的是，还有陈玉，她若不顾颜面闹起来，也是辱了我家家门。那陈玉……就……”宋柳成突然拉长尾音，唯留沉默。

这样的沉默，像极了危险的暗涌，令凌珊不安起来。

“他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难道，要杀了姐姐灭口？”

这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后，凌珊忍不住捏紧拳头，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不曾松开。

冷静，凌珊你一定要冷静。

说话的人定是靖家家主靖以南，陈亦明在世时，也不会轻易与他交手，更何况是她。

陈玉不顾满城风雨，执意要和宋柳成在一起。如果最后成婚，就是一桩美事，可不成呢，怎么还要把命搭进去。

潮紫门在靖家栽了一个陈玉，她可不能再栽进去，否则谁来报这个仇！

“加派人手，守住她，决不能让她和潮紫门的人见面。”靖以南一声令下，看来此事不容置喙。

“是，兄姊，这事交给我来办。”宋柳成俯首，接着匆匆走了出去。

凌珊凝着眉，伏在屋顶上沉思了很久，直到寒意爬上心头，她才恍然回神，重新运气调息。

良久，她缓缓坐起身，纵身一跃，无声地落到了靖家的内院中。此时四下无人，一切静止，只有昏黄的灯笼在檐下摇晃着，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

水池都结了冰，化作一个无声的听众。刚才二人阴险的话语，天地苍茫只有她凌珊一人为证。

此时她内心寂寥，只觉自己如此渺小悲哀，家族生死竟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凌珊无力地摇摇头。

无论如何，先救出姐姐再说！

思此，凌珊神色一凌，踩着轻盈的步子，往聚香阁奔去。

是的，上次来时，她不认识的字，她如今识得了，陈玉就住在那里。

跑过一道月门时，凌珊竟与一人撞了满怀。

凌珊一惊，心中直恨自己太不小心！因为着急都不注意听四周的呼吸声了！

她急忙立起两根手指，闪过对方身后，想直指风府穴将此人无声放倒，不料那人突然小声急道。

“凌珊？”

凌珊顿了顿身子，但手上依旧不敢收力。

“我……我，我是靖川行。”

“是你。”凌珊沉了沉声，在她眼里，靖川行可不比宋柳成好到哪里去。

感受到了凌珊的不悦，靖川行更紧张了，他连忙转身，不顾凌珊那直指自己的指头，摊着手道：“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

凌珊眯起眼，琢磨靖川行的话。

“真的真的。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书院人多口杂的。”靖川行红了红脸，声音越来越小。“上次我以多欺少，害你受伤，其实，我也心里有愧。”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不知道你们江湖中人如何致歉，我就用我们读书人之间的礼节求你谅解吧。”说罢，靖川行后退一步，拱手而礼，深鞠一躬。

凌珊见状，缓缓收手，道：“好吧，我凌珊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不会和你计较。”

“多谢凌小姐宽容！”靖川行咧嘴一笑，看起来灿烂无邪。

“嗯……那就说好了，你给我保密，我还有事，先走了。”凌珊语毕，刚想溜走，又被靖川行叫住。

“你去哪儿？找你姐姐吗？”靖川行问。

凌珊侧目，暗示他不要多问。

靖川行不看眼色，凑近了些，小声提醒：“你穿着夜行衣呢！别去，你进不去的，聚香阁内外侍卫重重啊。”

“胡说，别小看我。”凌珊反驳。

“凌小姐，就算你进去了，很难不惊动侍卫，到时候不占理的可是你。”靖川行劝说。

凌珊默然，一时没了办法。

“其实，我刚从聚香阁过来，和你姐姐见了一面……是有个好消息讲与你听。”靖川行直了直身子，倒是有些骄傲的模样。

“什么好消息？”凌珊狐疑。自听了靖宋二人的对话，还会有好消息吗？

“陈小姐说，订婚书已经发去潮紫门了，想必你们就快收到了。”靖川行笑道：“以后我们可就是亲家了。”

看来，靖川行并不知道宋柳成的真正想法。

凌珊心想。

但她依旧不想给靖川行好脸色。

“哼，亲家，潮紫门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但是你靖家就不一定了。”凌珊扭过头，字字诛心。

“你说什么呢！”靖川行有些恼怒。“歉也道了，你怎么还对我家有怨恨。你姐姐可是要嫁到我家的。”

“你先自己去问问你舅舅吧。他是否真的想娶我姐姐！”凌珊也不甘示弱。

“那是当然，订婚书是他亲笔所写！”

“是又怎么样，他就是个负心汉！”

面对对于凌珊的咄咄逼人，靖川行一时哑然，他皱起剑眉，上下打量起凌珊，迟疑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没有。”凌珊干脆否认。

靖宋二人心狠手辣，如果说了，不止陈玉要被灭口，潮紫门也会被灭门。

“……我舅舅确实花天酒地，但这次，如果他真的负了你姐姐，我真的要去问问他，他到底还是不是人。”靖川行恨恨道。

“他是不是人，用得着你去问。”凌珊无奈。

“这……这不是替你们出出头嘛。”靖川行苦笑，想了想，决定转移话头：“不过你要想见陈小姐，你怎么不光明正大的进来呢？订婚书都下了，你想见她不过情理之中啊。”

闻言，凌珊愣了愣，心中只呼有道理啊！

这次与上次可不同，订婚书已下她不需偷摸入府了。

而且，她真的应该光明正大地对待这件事！

想到这，她心中早有了注意。于是娇俏一笑，扬起下巴看着眼前的靖川行，即使矮着半分，她的气势从未输过。

“你提醒了我，谢谢。”

靖川行一愣，被她的神色吸引。

她的眉眼间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得意，犹如初生的花朵。

凌珊娇嫩而充满生命力的模样，再一次令他挪不开眼。

见靖川行呆呆的样子，凌珊忍不住捂嘴笑起来，愈发灿烂了。

“好了，不用你为潮紫门出头，只求你多关照我姐姐，可以吗？”凌珊亮着双眸，期待地望着他。

闻言，靖川行立马回神，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在他还在有些稚气的脸上，显得还有些不和谐。

他甚至站直了身子，坚定道：“你信我，我会帮你的。”

又道：“舅舅之前也带过一些商贾小姐，共住聚香阁中，会使一些手段，但……”靖川行眼见凌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止住话语。

“但是什么？”凌珊问。

“但是，只是最后都会闹得不太愉快。”靖川行挠挠头。

确定不是丢了小命？

凌珊在心中反问。

不过不管如何，她已经有办法应对了！

“好吧。”凌珊松口。“反正，我先回家了，我姐姐，麻烦你多照顾……”

靖川行拱手，神色又变得坚定而果决。

“你放心，我一定会多关照陈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