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听风摘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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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上元夜。

玉阳宫依山而座，背倚蓝天，殿室平底而起，高大辉煌。宜安城在皇宫脚下，城内四处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比起皇宫内，实在热闹太多了。于是她便想好，假醉避宫宴，带贴身婢女令若，逃出宫去逛逛，在下玥之前赶来即可。

换好民间百姓的衣物，她才刚溜过昭云殿，便被永王东方晏宁抓了个正着。东方晏宁揪着她的衣领，淡淡的问她是不是又要出宫去，她尴尬地笑笑，但还是挺起身子，换上一副骄纵模样。

她偏了偏头，见襄愉王东方晏珩一如往常在其身后呢，又扬起下巴，模样跋扈可爱。

“怎么，哥哥和三哥不给本公主去？”

晏宁与晏珩对视一笑，均露出无奈的神情。

这世间，如果有人自出生那一刻，便是举世瞩目，众星捧月。

那绝对是她东方望月。

母亲钟盈，乃当今最受宠的昭华贵妃，不仅容貌冠绝天下，国色天香，更是权倾朝野，无所不及。而她备受昭华贵妃宠爱，在这天下间，无人能比得上她的圣宠。

据传，景云公主出生那晚，便见百年难遇的异象。月亮被遮住了大半边，月光偷着缝隙打在钟盈宫中的长檐上，泛起悠悠的紫光，闪烁银辉。

细瞧，是檐上尘埃浮起，穿梭在紫光中，向上而起，恍要接到天上去，接着，便听到婴儿的一声清脆的啼哭。

此乃大吉之相。当晚，她便被封号景云，取自景星庆云之意。

那一年，久旱逢甘霖，西关破巾牟。

景云公主不负所托，确是洛华之福。她正如天上明珠，疼爱如四方日光，时时笼罩着她，令她越发璀璨明媚，引人瞩目。在这偌大皇宫之中，无人不对她又爱又怕。

就连她的几位皇兄亦是如此。

晏宁与晏珩当然不会扫她的兴，民间鱼龙混杂，为护景云安危，二人皆带上随身侍卫，也如她一般换上常服，跟着去了。

三人常年待于宫中，锦衣玉食，什么稀世之宝未见过，但还是被这民间这一派繁荣景象吸引了。烟火轰鸣之下，行商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景云穿梭其间，购的一支月季花钗，她觉得制式不错，还戴到发髻上。

又见一灰鸮面具，甚是怪诞可笑，又买下把玩。才走过几个街口，晏珩身后的侍卫手上，已是不计其数。

路过听风阁时，她又见高楼之上，四处挂满彩灯，形色各异，五花八门，比起皇宫中千篇一律的宫灯，可是丰富漂亮太多。她喜挽起晏宁的手臂指点起来。

晏宁自然不会令她失望，无论她想要哪一个，思虑片刻便立刻猜出谜底，喜得景云连连拍手。

最后，她指向最高处的那个精巧的圆灯，如同一颗夜明珠般玲珑可爱。她扬言要那盏灯灯谜，定要取得。

听风阁阁主杜霜恰临楼中，眼见彩灯被一个个摘走，早便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

杜霜面戴半张白狐面具，坐于三楼幽窗前，举止优雅。向下而道：“这位公子才智过人，杜某实在佩服。但这白翎琉璃盏之迷，便是自行取之，不是寻常灯谜可解得，望公子见谅。”

晏宁不由得摇头，只得轻声安抚起景云。

向来有求必应的景云决然不愿，她气道：“我就要那个！谁去给我取下来，重重有赏。”

随行几位侍卫眼见这听风高阁长十多丈，怎能上得去？皆面面相觑。

景云怒极，狠道：“明日我便叫人来拆了听风阁！”

旁人闻言，无不狐疑打量，心中暗自猜测这是俏丽无比的小娘子是哪家的千金，竟说出这番傲慢的话来。

这听风阁落成已有百年，在洛华川北境内远近闻名，怎能说拆就拆？更别说杜老板在这宜安之势，也是不可小觑的。

景云见旁人神色揶揄，小脸都发红了起来，甩了甩长袖，扔掉面具，又将头上的月季钗掷到地上，踩了个粉碎。鼓着双颊就要回宫，路过一女子，耳朵一竖，不小心听来了她的呢喃。

她侧目驻足，见此女身着蓟粉披风，盘着丫髻，这朦胧的背影，竟有些眼熟。

不过她马上便打消了这新奇的想法，就着方才未拿到琉璃灯的怒意，出口就是一番羞辱：“你读都读不懂，还想来猜灯谜呀？真是滑稽得很。”

此女循声回头，霎时间惊了她的眼。

本想将景云护于身后的晏宁亦是一愣，心觉这女孩不过豆蔻，竟生的如此动人，冰肌玉骨，明眸皓齿。蓟粉披风衬地她娇艳动人，回首嫣然，竟令其身后的千百彩灯黯然失色。

只见她轻启樱唇，一副疑惑之色：“你是在说我吗？”

景云立刻回神，道：“是你。”

凌珊冷哼一句，倒是一点不恼。她是文盲，她早就知道。

“那又怎么样，我长了眼睛，你还不许我看了？”

“你！”景云一时语塞，又道：“说话直白粗鄙，刁民。”

“云儿！”晏宁握住她的手臂，小声伏在她耳边提醒：“这里不是宫中，我们还是莫要太张扬。”

凌珊瞥眼，见她身后的随从手上尽数是些漂亮无比的彩灯，心中生出些羡慕来。

景云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怕了，便得意起来。

“今夜我可是满载而归，不似你，一无所知定然空空而回呀。”景云道。

凌珊听她又在讽刺自己，顿然有些恼了：“赢这么多破灯笼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卖灯笼的，倒是你，你来听风阁进货啊？”

此话一出，旁人无不捂唇偷笑，景云大怒，高声：“刁民，强词夺理，你倒是说说，以你，你能取哪盏灯？目不识丁，甚是可笑。”

凌珊小手一扬，指着高处缓缓摇动的白翎琉璃灯，道：“要不是不能取，我早就摘了那盏灯。”

景云喜笑：“借口诸多，方才听风阁阁主还道白翎琉璃灯自行取得，怎不能取？”

闻言，凌珊眯眼。

“真的？”

见景云点头，凌珊看了一眼身旁的江寄余，见他眼中尽是鼓励的柔色，抬眸一定，勾唇而笑。

“那你就看好了。”

凌珊飘然一句，纵身而起。只见她身轻如燕，小足先是在悬灯丝上借力，彩灯顿时晃得叮当直响。这一踩，令她又飞身而上数余丈，她衣袂飘扬，像是一朵迎风而放的寒梅，在雪夜里绽放。

众人见她足尖点着檐角，听得嗤嗤风声，瞬间便蹿上了阁顶，独立于北风之间，摇身在烟火之下，恍若一只神鸟落定，令人遐想。

此景入眼，来往人群无不为之驻足，围着看客个个拍手叫好，江湖之人见者高喊，好轻功！

凌珊听着耳边风声肆起，烟火轰鸣。脚下宜安城歌舞升平，顿时对着太平盛世肃然起敬，竟一时失了神。

这时，杜霜走出楼阁，仰头望着高处的玲珑身影，蓦地鼓起掌来。

“年年上元夜，听风阁顶都会挂上一盏琉璃灯。这灯谜，就是要亦文亦武才有意思不是！十年了，竟还能见摘灯之人，实在荣幸！”

此人中气十足，声音浑厚，凌珊一听便知是习武之人。她颔首抱拳回礼，也如他一般运气传声：“多谢杜公子夸奖。”

说着，她弯腰摘下琉璃盏。

“好漂亮。”她不由得欣喜。

这是一盏月白色掐丝琉璃盏，白翎雀展翅其中，像是自由浩翔于广袤天际，令人神往。

凌珊不由得握紧灯杖，飞身而起，众人见她似是要直直落下般，皆惊呼捂面。但凌珊面不改色，一手张开，运气于首，提身踏风，顺泻而下，到最后竟缓缓而落。见者，又是一阵叫好。

“多谢多谢！”凌珊抱拳以礼四方，倒是多了几分潇洒之味。

景云见状，心中一阵吃味。

“哥哥！你看她，那灯明明是我先要的。”

晏宁道：“我与她交易，让她把灯卖给我便是。”

一直沉默的晏珩突然开口：“我看她是武林中人，怕是不会与二哥交易。”

景云道：“三哥你没办法便不要多言，何必在一旁泼冷水。”

晏珩闻言，只得沉默。

晏宁安抚：“云儿，这天下间什么宝贝你没有，何必在意这小小琉璃盏。罢了吧。”

景云怒然：“不，这样岂不是让了那刁民，我堂堂洛华景云……”

晏宁连忙捂主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沉声提醒：“今日出宫，我们就带了三两侍卫，别暴露自己身份，徒生危险！”

晏宁一番话已然说的小心翼翼，但他不曾想，还是被旁人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