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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铭门连夜逃了。
凌珊却逃不掉。
那晚,当闻凌珊被景云公主赏识招纳入宫,白吴神色如常,没有说话。耐心安顿好风言风语的独眼乞丐,他只静静地回房,阖门睡去。第二日,凌珊与江寄余均未见白吴身影,直到黄昏,才见他拥着一个纸包回来,一脸喜色。
“姗姗,民间传闻,景云公主受尽万千宠爱,半点委屈没受过,你与她相处,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任性顶撞。”白吴一边嘱咐着,一边摊开纸包,折处刚舒展,凌珊便问到一阵阵香味。
她定睛一看,竟是她最爱吃的麻油酥饼。
惊喜万分,已是很久没吃过了。
宜安桐子街的麻油酥饼,数十年历史。每日午时一过,炉门一启,麻油之香如细腻丝绸,扑遍周边街巷。
凌珊幼时,便爱吃这酥饼,每次陈亦明运镖回来,都会给他带几块。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不到的,她也忘了。
凌珊小心执起一块,闻了几遍,没舍得吃,道:“三叔,你怎舍得买麻油酥饼,很贵吧?”
“你性子直率,怕在宫中不好与人相处,怕你哪天被罚了,吃不饱,到时候,你就偷偷吃一块。”白吴说着,声音越发悲咽。
凌珊闻言,须臾间,眼泪顿然从眼眶中一颗颗滑落,掉到酥饼上。
“三叔,谢谢,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潮紫门中所有人。”
语毕,她蓦然回首,对上身后人的目光。
江寄余的一如既往的柔色,细看间,却有无力和沮丧。
凌珊泪眼婆娑,粉红的眼眶中闪烁着荧荧流光,将她原本就深邃的眸眼衬得更是深情。
“哥哥。”她含泪莞尔。“原来我们已经相识半年了……”
时光悄然流逝,未曾停歇。待回首时空空如也,不知是从身体的何处逃离的。但是世间万物,哪怕是流云漂泊过荒漠,亦会留下痕迹。
那些时光间隙中,点点细碎的过往,都会永远被她记住,再反复想起。
“我会每天都想着你的。哥哥,劳烦你,照顾好娘亲,还有那乞丐,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道。带着满心的真挚。
江寄余站在那里,凝重而深情。突然,他的眼睛也闪过星点,爱怜之意瞬间如虹光绽放。但他依旧站着,就那么站着,仿佛在压抑内心的澎湃感动。
这样的感动。像是沉默时光中沉积已久的力量,来自世间诞生之初的地方,不问深度,也能感受到它。
那一刻,江寄余恍然有一种感触,就算自己与她各立天涯,但来自她的所有情谊,似乎都能如此直接传达到自己心底。
不到分离时,他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已经陷得这么深了。
“姗姗,我不会远离你的。”江寄余握拳。神色坚毅无比,竟是凌珊从未见过的模样。“你信我。”
凌珊默然摇头。她并不是不信江寄余。
“哥哥,你与我一样,从江湖中来,何必要往宫闱中去。愿你有一天,像自在青鲤,还能回到江湖里去。才好。”
江寄余沉默,神色不改。
若是世间没有你,无际天空是牢笼,交错街道是锁链。天下之道,束缚万千。仅有在你身边,我才感到欢喜。你在哪,自由便在哪。
他不求凌珊能懂他的心声,但他是懂自己的,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便懂这种悸动代表什么。
从眼中有她,到眼中无她,原来就放手的一瞬间。
偌大的宫门缓缓合上,也关上了她落寞的身影。
凌珊耳闻身后沉闷的巨响,眸色更暗了些。
玉阳宫,红墙高耸,道路冗长。
接她的人,是个小太监,叫小椅子。面貌俊俏,看起来年纪与她差不多。他先是带凌珊去凤栖阁,或是太厌烦这宫中了,见到如此金碧辉煌的楼院,凌珊也毫无兴趣。
她到耳房去换了一套丁香色宫衣,一个叫令若的宫女入了门,为她盘起双螺髻,并且轻声告诉她,今后要自己学会。
令若看起来比她大得多,她道自己是八岁进宫的,如今年岁几何,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令若同她一切收拾出铺子,凌珊打开身上的包袱,里面只一个纸包,一根铜笛和一个灰鸮面具一本书,令若不识字,也不是什么书籍。
她将铜笛别在腰间,把面具放在床头,刚出门时就听闻咕咕响声。原是一只灰鸮落到了院中的凤凰树上。
小椅子大呼,道:“大白天怎地会有灰鸮!不吉之兆啊!”
说罢他瞅了一眼凌珊。
凌珊不以为然,抬头仔细瞧起这灰鸮来。见它虽不比面具画的好看,却也是滚滚双眼,一幅呆呆的模样,甚是可爱。
小椅子见灰鸮呆立不动,悄悄捡起一块石头,望树上一扔,要吓走这祸鸟。
凌珊连忙翻身跃起,截下了石块,凌然:“你干什么?”
小椅子是第一次见这功夫,惊得一时忘了说话,一开口还是结结巴巴的。
“这……这灰鸮,可是报丧鸟,叫声可怖。我只在墓地处见过,还食腐肉,怎能让它留在宫中啊。”
呵,报丧鸟吗?怕就是在报自己的丧吧。
凌珊心想。
将石头扔到地上,凌珊手上凝聚微力。
“就算是赶走,也不用这么粗鲁吧。”
说罢,她手上的微力揉碎成微风,轻轻将灰鸮掀起,灰鸮振翅停留在半空中,盘旋了许久,望远方飞去了。
令若见那灰鸮已飞,才敢缓缓从耳房中走出来,毕竟那鸟长得实在可怕了些。
凌珊回过身,才发现见凤阳阁内人际寥寥,便问起公主的去向。
令若道,公主一早便去涧西马场策马了。
凌珊闻言,只觉不懂,确实不懂。
后来,令若接着带她逛了一番凤栖阁,告知了她每日几声该干什么,凌珊是一点儿没记住。
“反正我就跟着你做就行了。”凌珊一语总结。
令若带凌珊看完疱房,刚阖上门,凌珊便突然来了一句:“似乎是公主回来了。”
“嗯?”令若看向朱门处,空空如也。
“不到一里了,我听到她的笑声。”凌珊道。
令若将信将疑,把小太监们都喊了出来,齐齐跪于门前。这不,不过半晌,公主那如串串银铃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凌珊见她坐于一朱红轿撵之上,轿撵上布满金色星点祥云纹,奢侈无比。今日的景云,小小年纪便一副雍容华贵之色,繁复云裳,锦缎翩翩,珠光宝气,一副皇家富贵气派。
比起那晚,可是艳丽绝色多了,全然没有一个孩童模样。
她被几个侍从搀扶着下轿,闹得笑声不断。那些侍从,个个潇洒俊逸,模样非凡,年纪与她相差无几。
景云笑着,瞥见跪地的凌珊,笑得更清脆响亮了。
“哈哈哈,凌珊,谁给你穿的这宫女的服饰,你来本宫宫中,可是侍从非宫女。”说罢,她打量了一番,改口:“不过你穿这身丁香色,也甚是好看。”
“公主恕罪,奴婢不知。”令若吞吐道。“是奴婢给她换的。”
“没事没事!”景云摆手。“明日带她去司衣房,给她做两件新衣服。”
“是……”令若道。
“起来吧。”景云道。
站于景云身边的一侍从见凌珊月眉星眼,桃羞杏让,即使身着如此俭朴的宫女服饰,也绝色逼人,令他不由得好奇起来。
“公主,这可是副生面孔。”他试探地说道。“何得公主赏识?”
景云道:“越泽,她会功夫,甚是有趣。”
说罢,她打了个激灵,道:“还未给她赐个名儿,凌珊这名,不好不好!”
凌珊闻言,忍不住握紧拳头。
“谁来给她取个名儿,若我喜欢,有赏!”
于是呼,侍从们一人一语,此起彼伏,均开始给凌珊起名儿来。倒是越泽想了许久,淡淡道:“傲寒如何?见她身形卓越,挺拔于朔风,倒是有傲寒之姿。”
景云闻言,一抹飘忽不定的微笑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突然生气了:“傲寒?在本宫面前,何以傲之?你叫越泽,不叫越矩!”
越泽颔首,道:“公主恕罪,奴才言多语失。”
景云冷哼,道:“既不叫傲寒,便叫懦儿,懦弱的懦。她可比你们厉害得很,敢违抗本宫的话,今日起便如此叫她,锉锉锐气。”
旁人一听,无不大赞此名字好。
懦儿?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竟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令她窒息,景云公主辱她,正如呼吸般自然随意。或许,她也不必太在意景云公主此时的屈辱。
她如此想着,将目光定到景云身上。
若有来日,她定会百般奉还。
蓦地,侍从中突然有一人扬声:“听说习武之人,灵聪明眸,甚是厉害。”
“真的?”景云好奇。“懦儿,不如来和我们玩一次伏匿?”
凌珊疑惑,问:“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