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玲珑辩善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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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江寄余的话，凌珊震惊得呆滞了很久。白吴曾说过，川南的楚庭十三行，茶叶，珠宝，棉布，丝绸，瓷器……珍宝样样，所出均是举国之首，甚至比宫中更为难得。

江寄余作为吾溪公子，游历山河大川，见过万象，无论何物在他眼中瞬间分明真假。那尊白釉麒麟，若是出自汝州窑，那么制式必然是高二尺七，座宽一尺二，釉色细腻如绸，光滑无比。

“且不说这麒麟制式稍有异样，其釉面过于厚重，故而甚有昏沉之感，与听风阁的那尊无法相比。”江寄余在脑海中反复印证，才得此结论。

“可是其他的呢，你真的好好看了吗？”凌珊始终存有疑虑，这可是皇室的司宝阁，怎么可能有假呢？

江寄余道：“姗姗，我也希望我错了。司宝阁的左秋女官阅宝无数，眼光犀利，品味独到。被她所定之宝，无不价值连城，在整个洛华都赫赫有名。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再探一探。”

凌珊想了想，道：“哥哥，如果司宝阁内的东西真的有问题，那么真的皇贡，又去哪儿了？”

“听风阁。”江寄余沉声道，他顿了顿，又开口：“不，不止听风阁，可能去了很多地方。”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凌珊，她的思绪快地转了转，说出猜想：“你说左秋女官在鉴宝方面厉害，经她手的都是宝贵的皇贡珍品，那么，有没有可能假的变成珍品，而真的却传到民间呢？又有皇贡入宫，还有真品可卖民间，这叫什么？”

“一举两得。”江寄余道。

“对。”

当二人分析到此处，似乎真相已经跃然眼前了，凌珊又联想的父亲，顿然激动起来。

“爹爹一定是在运送中发现这些阴谋，所以才被坏人加害的！”

江寄余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个可能性很大。”

以陈亦明的性格，恐怕是在运送的过程中发现端倪，想要查明真相，被人陷害，才遭此灾祸。当知晓陈亦明所接并非普通物品后，似乎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各县为保障贡品安全送往宜安，不用官兵官车，选择从江湖中调取各路武艺高强的好汉，掩人耳目，一路护送。而陈亦明，正是其中之一。

“我一定要拿到名录，看看爹爹所运的最后一趟是哪个县的贡品，一路追查，我就不信没有线索！”凌珊咬牙，对于父亲的遭遇甚是不平。

“姗姗，不必着急，我们一定会找到二叔的下落的。”江寄余拍拍她的肩膀。

凌珊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哥哥，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

江寄余沉思了一会，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左秋女官的影响力甚大，她说是真的，假也是真。我们力量薄弱，无法左右。”

闻言，凌珊默默低下了头。

“姗姗，世间之事，哪有黑白分明的。虹尚有七色层叠啊。我们应是懂的放下无能为力之事，眼小却能观得整个世界，心有容之度才能纳百态。”江寄余柔声开导。

凌珊一笑，说：“哥哥，你的话我已经能听懂许多，但是说不得你这么好。我懂，我都懂。”

“但是若有来日可揭露她的所作所为，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凌珊又道，双眼目光坚定，丝毫不移。

“这是当然。”江寄余认同。

二人正说着，身后突然走来一个人，凌珊回头一瞧，是晏辰跟来了。

“如何？”晏辰问道。

江寄余抢先一步回答：”倒是暂时没有什么收获，或许还是需要查看名录。”

晏辰道：“这可难了，名录什么时候能返回司宝阁还未可知。”

“晏辰，谢谢你。”凌珊突然道：“你肯救我，帮我。”

“不过举手之劳。”晏辰道。

对于他来说，凌珊似乎带着奇怪的感染力，令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去触及。她身上带着最原始的生命力，令人向往，想要接近。这样的感觉，似乎与生俱来的。

“以后如果有我能相助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凌珊抱拳，颇为正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晏辰被她这副模样逗笑，说道：“好的。”

连江寄余也忍俊不禁，但他笑着笑着，竟伴出几声低沉的咳嗽，引起了凌珊的注意。

“哥哥？怎么在咳嗽？是不是打架之前受的伤？”凌珊关切道。

江寄余连忙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事。”

闻言，凌珊有些恼怒，道：“你明明就是有伤。”

说罢，她又转而对晏辰道：“晏辰，你帮我给哥哥看看吧。”

江寄余眸光微抬，正好对上晏辰的双眼，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晏辰只得藏下心中的话。

“小桃你不必担心。你哥哥伤我诊治过，并无大碍。”晏辰答应过江寄余，不与凌珊说他的境况。

凌珊道：“你也骗我。”

晏辰本想否定，但被凌珊那失望的眼光扼住，竟畏于发出声音来。

凌珊见两人都没反应，出其不意，抓起江寄余的手，施以内力而冲，江寄余便立刻剧烈咳嗽起来，他只觉心口剧痛，带动起四肢经脉，掀起阵阵麻意。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甩开凌珊的手。

“哥哥！”凌珊立刻收力，又气又惊：“你伤的好重！我才催了半分内力你都受不住，难道你的身子比娘亲的还要虚弱了？”

“姗姗……对不起。”江寄余喃喃，敛眸不去看凌珊。她真的太聪明，想要瞒住她实在不容易。

“他到底怎么了？”凌珊凌然，再次看向晏辰。

这番下来，晏辰只得说实话：“他本奇经八脉均废，又强施内功运息走穴，导致内伤加重。恐尚不久矣。”

他说着，心中也油然升起对江寄余的佩服之意。如今，他的伤已然重到每呼吸一下，都是对心肺的损伤，想必是痛苦无比的，而他却能在凌珊面前不动声色地说话，行动，是强忍着如何的痛楚，令晏辰根本无法想象。

而凌珊听了晏辰的话后，抛去担忧与伤心，更多的是气愤，深深的气愤。

她猛地甩开江寄余的手，怒道：“你又瞒我！”

江寄余慌道：“姗姗，我怕你伤心，怕你担忧，我的安危，并不重……”

“很重要！”凌珊扬声打断他，眼框已微微发红。“很重要很重要。你如果死了，我会很伤心你知道吗？”

闻言，江寄余默然。凌珊坚定的认同他存在的那一刻，深深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良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

凌珊却蹙眉依旧，问起一直沉默的晏辰：“哥哥他还有救吗？”

晏辰回道：“若是能先调理好身子，再以内力相调，或许可以恢复。”

“怎么调理？”凌珊追问。

“当然是每日吃药。不过所用之药有几味比较珍稀，我自然是没法寻得。”晏辰道。

“你写给我，我有办法。”凌珊神态中充满了固执和坚决。这幅模样令江寄余免不了担心起来，怕她以身涉险。

而晏辰亦是思虑此事，有些为难。

凌珊顿然知晓他们的顾虑。只见她眼眸一暗，将右臂上的绷带尽数拆下，顿时药味扑鼻，那肿的发紫的手臂立刻跃然眼前。

“姗姗！”

“小桃！”

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地唤道。

凌珊见状无奈一笑，说：“你看，你们也会为我担忧对吗？晏辰，你和我只见过两次，都有对我有这样的关心，哥哥，我和你相处这么久，怎么能看着你死去？如果今天深受重伤的人是我，你希望我隐瞒吗？”

从前，每一次凌珊心有不解之处时，都是江寄余耐心开导。今天却是凌珊在疏解他心中的顾虑。

“哥哥，晏辰，希望你们能懂我的心情……”语中带着祈求，一番长话说尽，凌珊已经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了。

“小桃，我懂。”晏辰道。“我们先回沉香阁吧。我写给你。”

凌珊点头，便随着晏辰一路而去。江寄余跟随其后，想问凌珊到底有什么办法，是否危险，但见凌珊那阴沉的脸色，始终不敢张口。

某时刚说一个珊字，凌珊都别过头去。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着实令江寄余不知所措了。

回到屋中，晏辰立刻执笔书下十几味药名。在将要放入凌珊之手时，却又突然顿住。

“你想怎么做？”他问。

“我知道有人会帮我。”凌珊道。

“姗姗，我不愿你因为我去求靖川行。”江寄余突然开口。

“我当然不会轻易再麻烦他。”凌珊横目，靖知尧才与她生死相斗，在未搞清楚真相前，她都不会沾染靖家半分了。

“无论你要做什么，让我先把你的手再包好，等你伤好些再去比较好。”晏辰道。

凌珊摆手，咬牙将右手上叠起的手袖拉直，遮住受伤的臂膀。

“景云公主随时可能派人来找我，我想我还是该尽早入宫去，还是不要耽误时间，先帮哥哥找药吧。”

说罢，她拿过晏辰手中的药方，不管二人的劝阻，便转头出门而去。

晏辰本以为江寄余会跟着去，不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凌珊离去的身影，忧心忡忡。

“既然这么放心不下，为何不追她而去呢？”晏辰问。

江寄余道：“晏辰兄，姗姗聪明伶俐，我总想，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我若跟去，反而悬疣附赘了。”

他顿了顿，苦笑：“是我过度担心了。”

只是，她不怕疼，他却心疼她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