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宓宁共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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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

暴雪中，凌珊循声恍然回首。

“天这么冷，快回来吧。”凌宛青站在潮紫门前，正朝她招手。

“娘！”凌珊喜极望外，朝她奔去。

凌宛青含笑抱住她，凌珊顿感她的怀抱如此冰冷，十分担忧。

“娘，你的身子好冷，我用内力给你暖暖吧。”凌珊道。

“姗姗真乖。”凌宛青抚摸着凌珊的额头，爱怜道。

“娘，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凌珊忍不住问。

凌宛青摇摇头，柔中带伤。

“姗姗，娘看到你如此坚强，娘便放心了。”

凌珊紧紧抱住凌宛青，将脸埋入她的怀抱里，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潮紫门上下安稳。”

“姗姗，无论你遇到什么，我只希望你记住，你永远是爹和娘的女儿。”凌宛青道。

“娘，我知道。”凌珊抬起头，看着凌宛青。“你和爹爹永远是我的最亲的人。永远永远。”

凌宛青一笑，不知为何，她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像是会消失在风雪中般。

“姗姗，我的好姗姗。娘亲好舍不得你，舍不得你爹，舍不得玉儿和妆儿。可是娘要走了，有再多的牵挂，娘也要走了。”

闻言，凌珊急道：“娘，你要去哪里？”

“无论娘去哪里，你只需知道，以后下雪了，便是娘来陪你了。冬天有娘陪你，你就不会冷了。”

凌珊眼见凌宛青的身影越来越淡，手上的触感渐轻，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哭叫起来。

“娘，你不要走……”

天地苍茫，她不愿做一个孑然一身的人。陈亦明已经离开了她，难道凌宛青也要抛下她吗。

“求求你了。娘。别丢下我啊。”

隐去在大雪中的凌宛青只悲怆地摇头，最后缓缓消失不见。霎时间，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无尽的白雪从天际狂啸而来。凌珊便在其间哭喊着，哭到痛心疾首，浑身疼痛难忍。

这样的痛苦令她渐渐苏醒过来，当她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富丽堂皇的屋内。一个蓄着络腮胡的老者坐在她身边，正往她的手上施针，几个太监和宫女在屋内来往忙碌。

凌珊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张文仲被她这一动弹吓得不轻。

“你这小姑娘真是骨骼惊奇，受了如此重的刑，居然还能醒过来。”张文仲笑道。“快去告诉贵妃娘娘，小姑娘醒了。”

凌珊咳了几声，下意识想在房中找凌宛青的身影，她的神智还未恢复，一时分不清梦与现实。她茫然的眼眸在见到钟盈与晏宁入门的身影时立刻变得清明，记忆立刻涌入脑海中。

“你们都下去。”钟盈挥手，将人都撤走。

张文仲缓缓将银针收回，也跟着退出了屋子。

钟盈小声吩咐宫人守在屋外，而后才走到凌珊身边去。

此时的凌珊被擦净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物，脸色白的像月光下的百合，静谧而纯净。翦水秋瞳，明亮润泽，玲珑俏鼻，樱唇饱满。这样的她，与自己相像到更令钟盈感到震撼。

血缘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她，令她下意识想要靠近凌珊。但心脏却按捺不住地砰砰直跳。

“安宓……”钟盈带着别扭的笑容，给凌珊掖了掖被褥，缓缓道：“你可还记得娘呢？”

凌珊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摇了摇头。

钟盈不动声响地松了一口气，道：“也是，你太小的，怎么会记得呢。”

凌珊见她伤感模样，蓦地想起了梦中的母亲，她便挣扎着想要起身，钟盈见状连忙按住她。

“安宓，你不能乱动。”钟盈道。

“娘娘，我母亲……”凌珊顿了顿，紧张地改口。“我养母和三叔，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他们。”

钟盈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本宫会下令放了他们，你不必担心。”

凌珊终于放下心来，连连道谢。

钟盈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小脸，道：“安宓，本宫有一事，想要同你讲。”

“娘娘您说吧。”凌珊道。

“在世人眼中，东瑶公主已死，若要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还需本宫细心筹谋。在此之前，就先委屈你，还是做凌珊。”钟盈道。

凌珊摇摇头，道：“娘娘，我不觉得委屈，你们叫我安宓，我还不太适应呢。”

钟盈被她的单纯逗笑，道：“还是做回东瑶才好。”

“你若有什么需求，便尽管托人来与本宫说。”钟盈想了想，又道。“你的身份，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凌珊点头，道：“我懂。”

“安宓，委屈你了。”

凌珊刚想说无事，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了什么，立刻道：“娘娘，我有事相求。”

“你说。”

“海捕文书上，还有我哥哥，能不能，也放过他，他更是什么都不知啊。”凌珊道。

“哥哥……？”钟盈愣了愣。

“是翰林学士，江寄余。”晏宁上前提醒。

凌珊连忙点头。

“当时凌珊为引开刺客，江学士不放心凌珊，便与她一同策马，大理寺认为他们两人共有嫌疑，才一起下了海捕文书。”晏宁补充道。

“嗯，本宫倒是想起来了。”钟盈若有所思点点头。

“不过，江学士去哪儿了？”晏宁看向凌珊，问：“怎么只有你一人？”

凌珊道：“哥哥他受伤了，很严重……我便独自投首，如果我清白了，哥哥自然就安全了。”

“没想到本宫的安宓竟如此有担当。”钟盈难掩喜色，但一想到凌珊在宫外受尽苦楚，眼眶又红了一圈。“本宫立刻下令，撤回文书。”

“谢娘娘。”凌珊抿唇一笑。

说罢，钟盈便起身，正欲出门，临门突然转身道：“安宓，别忘了本宫和你说的话。”

凌珊连忙撑起身子，说道：“娘娘，我向来说一不二，江湖中人，信奉的就是道义二字。”

闻言，钟盈莞尔一笑，道：“你们兄妹二人便好好聊聊吧。”

语毕，她便走了。屋内唯留下晏宁和凌珊二人，突然的独处倒是令两人都有些尴尬不自在。

但因凌珊心中牵挂江寄余的安危，虽有顾虑，她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永王殿下……我哥哥……”

“安宓，你是否还记得你小时候叫我什么？”晏宁打断她，问。

凌珊摇摇头，道：“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些许的印象……”

“因为那时你太小了，不过你也会像景云一般，叫我哥哥。”晏宁的眼神很复杂，凌珊有些看不明白。

不知为何，凌珊总觉得晏宁对安宓的感情，愧疚多过宠爱，与对景云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同。

“不过，在身份明了前，你便还是如常唤我便好。”晏宁道，他已经不自觉地换了自称，他已经认定了凌珊就是安宓。

“是。”凌珊颔首。

“太好了。”

“嗯？”凌珊疑惑地看着晏宁。“太好了？”

“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晏宁眼眶含泪，嘴角却勾起微笑的弧线。这样纯粹的笑容，让凌珊刹那间呼吸一滞，心头触动。

“这世间多无情，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失而复得的感受？哪怕是王侯将相亦是如此，所以能再次看到你，真的太好了。”晏宁忍不住握紧凌珊手，视若珍宝。“安宓，你相信我，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被旁人所害。”

凌珊呆呆地望着晏宁，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他儿时的样子。与现在好似差异不大。阳光撒了满园，他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握着自己的手，笑盈盈地转着圈。

她小时候不喜欢奶娘，只喜欢和晏宁在一起玩。每一次凌珊来东宫找晏宁，晏宁都会放下书卷陪她。

“小时候，你总拉着我的手，陪我转圈，教我数数，能数到几，便转几圈……”凌珊喃喃，蓦地被记忆里的快乐逗笑。

闻言，晏宁一愣，继而喜悦如潮水般涌上头，他连忙点了点头。

“是啊，你总是数到七，便会错了。”

“我还记得，我和你玩伏匿，你总是躲在箱子里，让我能找得到……”凌珊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一阵恶寒。

伏匿？她曾和晏宁玩过这个游戏。可是为什么，当景云公主提起时，她对这个游戏没有一点印象，如今才想起来？

像是感觉到了凌珊的不适，晏宁连忙再次握紧她的手，道：“别想了，你伤刚好，还是不要太伤神。”

“总之，无论你是否记得，我都可以确认，你就是东方安宓，东瑶公主，就是东方晏宁的亲妹妹。”

晏宁坚定的语气令凌珊哽咽，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世，但是此刻她突然感受到了自己与晏宁之间那条若有若无的纽带，有一种最纯粹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去相信。

“你真的是哥哥。真的哥哥。”当说出这句话时，凌珊突感释然。

“当然了，我当然是你的哥哥。”晏宁依旧笑着，一滴泪突然滴落。“安宓，对不起。”

凌珊摇摇头，亦带着笑容：“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这几年过的很幸福，也很开心，我们能再见面，已经很幸运了。”

“我知道……”晏宁望着她，依旧带着亏欠。“今后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哥哥都会帮你。”

凌珊偏了偏头，道：“哪怕是做错事？”

“若是对你无害的错事，你想做就做便是。”晏宁道。

“噗嗤。”凌珊被他严肃的模样逗笑。“哥哥你不用对我有太多愧疚。不过，我倒是真的有一件事想求你。”

“什么？”

“我哥哥受了很重的内伤……”凌珊一开口，便见晏宁一副疑惑模样，立刻意识到自己所指不明，又道：“江寄余哥哥，我说的是他，潮紫门的哥哥。”

“嗯……倒是差点忘了。”晏宁道。“安宓，我知晓你与他感情深厚，但现在你们可不是血亲关系，你最好还是……”

“他本来就不是……哎。”凌珊一时觉得要解释的误会很多，决定先说要紧之事。“他伤的很重，需要用草药调理身子，龙血竭这味药，民间很少见，我想宫中会不会有呢？”

“应该是有的。明天我便派人去太医院为你找。”晏宁答应的倒是爽快极了。

凌珊一喜，又动起身子，不料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嗷嗷直叫，晏宁连忙稳住她的身子。

“别乱动！”晏宁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哥哥，我是江湖中人，怎么会有公主样呢？”凌珊道。“我也不想做什么公主，要不是因为家门被牵连，我才不想认呢。”

“胡说！”晏宁有些气了。“你难道连我也不想认吗？”

“我……”凌珊一时语塞。

“你就留在宫中，你就是东瑶公主。”晏宁板着脸，目光严峻。“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但是，从今天起，我，你还有景云，我们兄妹三人不可再轻易分离。”

凌珊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本王去命人给你煮些吃的。”晏宁一笑，便唤人进来，继续给凌珊换药。

凌珊望着晏宁离去的背影，愁容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