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城南,近郊。
葭萌关降军也都已经释放,除了军吏继续羁押服劳役外,精壮留下后,余下不合格的兵员都发放路费遣散了。
近郊高岗上,东州兵采伐竹木,正要在这里搭建木楼。
前四后八的巨型战车勉强行走在城南道路上,引的东州兵、蜀中吏民惊骇不已。
以他们的认知来说,这车不可能是北方运来的,大概率是本地打造的。
普通军民、官吏惊骇于这车的高大;稍稍有一些军事常识的人,则为大司马的随军技术力量而感到惊悚。
大运战车缓缓停下,黑熊走下车就见泥土湿软,再看周围,一些吏士脚底打滑,身上没少染泥。
他索性不下车,转而爬梯子来到车头顶上,观察附近的营区。
杨阜也将今日一早收到的军书、公文装到双肩四方牛皮背包里,背着爬梯子来到车头,才卸下双肩方包,优先取出里面的军书。
黑熊拿起阅读,拿到步度根的军书时,黑熊一笑:“这鲜卑王过于拘谨了,他以蜀中潮湿,所部人马水土不适为由,请求退往汉中驻屯。”
杨阜正观察远处建设的营地,这时候回答说:“君上,边塞诸胡不适蜀中气候乃是自然之理,再者如今君上军纪森严,鲜卑人生性散漫,难免犯纪。”
“呵呵,我正等他犯错,怎么能放他走?”
他的笑声让杨阜不由低头,随即黑熊就说:“既然这个人这么识趣,让他打点行囊。等白水关守军请降,点选完毕后,我就准许鲜卑义从先行归国,我会命令沿途各县准备草料,也不吝赏赐。”
“是,臣明白。”
杨阜盘坐在地,接过黑熊递来的步度根军书,将这页军书铺在四方牛皮包上,就取笔在上面书写重新组织文字,来重复刚才黑熊的口头安排。
杨阜写完后,重新蘸墨,心中猜测鲜卑人能不能再熬半个月或大半个月。
白水关守军投降是必然的,但问题是还要派遣吏士过去接受,还要裁汰兵员。
等这些事情忙完,怎么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
所以鲜卑人还得咬牙坚持一段时间。
就这样,黑熊阅读后口述,杨阜捉笔书写回复。
可杨阜一个人很快就跟不上速度,黑熊只能让吕布爬上来,协助杨阜对公文、军书做回复。
进入益州最大的好处就是这里有相对成熟的造纸、用纸风气,所以军中目前的军书,都改成了蜀中纸张,大大优化了行政效率。
处理完早晨的公文,黑熊见自己在这里,周围吏士也放不开手脚、身段干活。
也就指挥战车返回,就益州的道路条件来说,的确不怎么适合这辆巨型战车驱驰。
绵竹城内,随着军纪的再三严肃执行,城内士民经济活动已渐渐正常。
故而维持街道秩序的吴懿担惊受怕,生怕有士人跳出来指责、谩骂,用这种凶险方式扬名。
可街道上参与巡逻的黑旗骑士已见怪不怪,就那战车的防御,根本不是街道上寻常轻装暴民能击破的。
吴懿是担忧黑熊战车遇袭,但东州兵执行站岗期间的心态与吴懿不同,反倒希望有一些人站出来激怒大司马。
这种复杂的情况下,黑熊安全返回。
战车停下,他望着十二层石阶后的门阁,对杨阜说:“蜀中终究不如关中自由。”
杨阜只能勉强笑笑,他也清楚当时虎牙军初步定三辅时,眼前这位大司马昼夜跑马狂奔于驰道,成为三辅一景,惹的许多人在路边等候观望。
可这里不一样,外出跑马,极有可能遇袭。
跳出来几个王允故吏门生,实属正常。
任何的遇袭,都有可能被军队炒作,导致大规模杀戮。
就在这种谨慎状态下,终于又渡过了几天,军变风险进一步压缩。
等到新军营修建好,尽数迁入军营,开启闭营训练,才能说是让猛虎入笼。
当然了,这笼子能让老虎出来后更专业。
而远处的刘璋逃亡道路并不顺利,随行三千军队跑到江边就已经散去大半。
益州没有什么专业水师,刘焉、刘璋父子确实没有打回江夏老家的顽强执念。
所以哪怕身居上游,有丰厚人力、物力,也没有经营、发展什么像样的水师。
以至于码头的船队根本不肯听从刘璋的调令,在刘璋抵达前就逃亡了大半。
就这样,因为征收到的船队规模小,跟随刘璋左右的卫士、仆从数量被动减员。
以至于最后乘船到鱼腹城时,刘璋止有男女随员五百余人,整个人因为精神沮丧、忧虑、奔波逃亡,也瘦了一大圈。
结果鱼腹城如之前遭遇的城邑那样,也是封闭城邑不做接纳。
只是这里地处关键,反而先收到了招待刘璋、礼送出境的军令。
可守将又怕刘璋乘机夺城,毕竟鱼腹城是益州东大门,吏士中多有刘璋亲信,若刘璋夺城,不乏响应者。
因此索性封闭城门,只派人送上粮食与布帛。
随后也不再搭理刘璋,刘璋派使者来城前,则立刻遭到守军射击,根本不给交流的机会。
就这样,刘璋的逃亡船队顺流而下。
这种时候,更专业的商船队伍晚于刘璋,却早刘璋几天时间抵达江陵,带来了益州方面的消息。
仅仅半日时间,这条消息就摆到了刘表桌案前。
刘表神情愠怒,气喘吁吁看着情报,只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庞大又富庶的益州,竟然这么弱?
一碰就碎?
他不由想起了甘宁,顺带想起了被甘宁暴揍、驱逐的曹操。
曹操应该吃亏不小,竟然放弃了河洛,也公然违抗淮南朝廷的诏令,勒兵向东边的青州进兵。
刘表思绪回到刘璋继位的那一年,现在都这么弱,当年真该听从别驾刘阖的意见,又有甘宁这些人在内部,足以轻松攻克鱼腹城。
益州东面,就一个鱼腹城天险!
同时又有长江运输航线,所以这里才是入益州的真正捷径所在!
远比栈道为主的汉中方向好打!
结果呢,他放弃了……
当年若能跨有荆益,居中调解,引荆益二州士人相互制衡,那他又岂会是如今这种局面?
刘表越是思索,内心积郁越是沉重。
不等儿子刘琦到来,刘表竟然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面如金纸仰头栽倒,后脑勺磕在木地板上,一声脆响。
最后的时刻里,刘表眼神迷离,肺腔刺痛,嘴里呢喃着什么,很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