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子,大民子!”
刚跳出驾驶舱,夏世民听到九叔叫自己,声音还是从石桥那边传来的,于是夏世民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九叔,游水哪”
河里不光有九叔,还有另外几个长辈,大家都穿着大裤衩子,忙活一天下来在河里消暑。
“下来,下来,这么热的天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下来凉快一下”九叔冲着夏世民吆喝了一声,说的同时掬了一把水冲着岸上的夏世民抛了过去。
夏世民也被长辈们勾起了瘾,于是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的背心大裤衩给脱下来,只留一条贴身的短裤。
噗通!
夏世民一头扎进了河水里。
再一次露头的时候,夏世民人已经到了小河中央,抹了一把水,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乱发,长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工作的时候一直开着空调,但外面可没有空调,离开了拖拉机驾驶室,立刻就能感受到夏日的热烈。
当跳进河里的时候,上温下凉的河水,很快把刚侵入皮肤的热浪给带走了。
此刻,夏世民说不舒服那肯定是假的。
“一个猛子才扎这么一点儿距离,大民子,你的身体虚啊”。
老九叔看着夏世民的样子,不由嘲笑了侄子一句。
说罢,似乎为了展示自己人老身不老的状态,老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捏鼻也没有捂眼的,就这么轻轻一跃,肚子离开水面的瞬间,整个人扎进水中。
等着老头再次冒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小桥桥洞的另一面,离着桥洞足足有十来米的地方。
“来,来!”
夏世民望着老九叔的模样,笑着说道:“您赢了!”
“真没意思”。
老九叔一看,夏世民直接投降了,嘀咕着游了回来。
来到几个老兄弟的旁边,过了一会儿,老九叔才说道:“唉,当年咱们小的时候每到夏天,长辈们带着咱们玩水,小民子这一辈小的时候,咱们带着他们玩水。
大民子下一代,还有孩子在村里长大的么?一个也没有了,都到外面去了,以后夏家的孩子啊,怕很多都不识水性了”。
老九叔突然间感慨了起来。
老头说的对不对?那肯定是对的,以前大家都被束缚在土地上,爷爷种着这块地,几十年后孙子照样种着这块地,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是上千年,咱们华夏的农村就是这么一代代过来的。
老人们肯定怀念过去的日子,怀念他们年青的时候,村里墙边上蹲着抽旱烟的老人,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光着腚在河里嬉戏玩耍。
皮猴子一般的大孩子,带着弟弟妹妹们看哪家长辈家里的果子熟了,趁着长辈不在,不管生还是熟,都摘了往嘴里送。
就算是没有成熟的李子、杏子,也往往逃脱不了孩子们的’毒手’。
每看到这样的情况,长辈们总是拿着随手可以找到的棍子棒子,佯作恼怒冲着孩子们挥舞着。
而这时候孩子们则是一哄而散,笑着闹着四下逃蹿,往往会留下那些跑的慢的,有点傻里傻气的娃娃。
这些娃娃通常被吓的直哭,弄的长辈们没有办法,只得放下手中的棍子,临时充当起了哄孩子的保姆。
“我说九哥,你想这个干什么,时代是发展的,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日子,不说别的,只说三十年前,你能想到现在自家的孩子们都开上四个轮子的小汽车?
就别抱着过去的老观念了,现在城里多好,想吃什么想买什么,下楼就有了,就算是大晚上想吃碗红烧肉,手机上按两下都有人给送到家里来。
咱们这里有什么?”
说到这里,这位也有点伤感,扭头望着村子,看着这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可能等着他们这一辈人入了土,这里的房子就会因为没有人住,慢慢腐朽,慢慢凋零,最后当后世的人再到这里的时候,可能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曾经还有一个村子。
或许来的人中有姓夏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曾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水中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种气息,于是原本欢快的河面,突然间变的沉默了起来,大家都不言不语的面露伤感。
对于这辈老人来说,这里的意义重大,这里有着自己的根,在不远的地方还有自己的祖坟,祖宗们长眠于此,只要后世子孙不绝,就会有人祭祀,只要还有后代在,坟上的香火不绝。
他们一直这么认为,他们的父祖也是这么认为,并且坚信的。
但是现在,他们真不知道自己如果哪一天死了,再过上几年,还会不会还有人拎着祭品,来到自己的坟头给自己斟上一盅酒,道一声:老祖,我给您磕头了。
有些老人不怕死,但他怕明明有子孙在,自己却像是那些绝户一样没了祭祀,成了荒坟野穴。
老爷子们的沉默,夏世民感受到了,这么压抑的情绪老夏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不过他并没办法理解老长辈们的真实想法。
对于夏世民来说,很多东西都不太重要,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长辈们有区别。
“九叔,咱们是不是要上去了,我看马上该吃饭了”夏世民想岔开话头,别让大家伙闹成这样,好好的玩个水,整的跟哀悼会似的。
“对,对,上去吧,看这天也要黑了,马上二哥四哥他们就该回来了”六叔笑着说道,趁着大家不注意,扭头抹了一下眼角的水花,冲着大家伙笑着说道。
说上岸就上岸,大家也没什么好羞涩的,全都上了岸,于是岸上多了五六个光着背,只着一条湿裤衩的老爷们。
大家拿上自己的衣服,没有穿直接就这么抄在手上,脚上趿拉着自己的凉鞋,或是呼着狗,或是招呼着邻居,大家各回各家。
夏世民也和大家一样,穿着湿裤子回到家,进了后院,直接把沾的身上的湿裤衩给脱下来,挂在后院当中他自己刚系不久的晾衣绳上。
就这么不知羞耻的光着腚进了屋。
在外面的时候皮肤上还有水,等着湿裤衩一脱了,进到屋里的时候,身上的水已经干了七七八八,夏世民伸手在身上拍了两下,哼着小曲找了新裤衩子直接套上。
套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有点迟滞,那是因为身上还没有完全干透,不过夏天嘛,一个糙老爷们还在乎这个?
大裤衩子一穿,背心这么一套,就算是换好衣服了。
喊了一声锅灰。
小东西生龙活虎的奔过来,抢在夏世民的面前来到后院门口。
一人一狗如同往常一样,来到村子的临时饭堂。
刚进门,夏世民就被二大爷给叫住了。
“大民子,过来”。
夏世民走了过去:“什么事?”
二大爷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纸包子,当着夏世民的面打了开来。
“这是这这两天的收入,一共是十二户人家,你看一下,一共是一万一千块”二大爷和夏世民一边说一边开始算了起来。
“这么多?”
夏世民不由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两天功夫居然挣了一万一千多块钱。
二大爷说道:“这还多啊,原本周家村的地就比咱们多,以前分地的时候,人家都是平地,咱们这边还有四百多亩的吭愣地,什么都不能种。
人家那边可都是水田,虽然田一般,但比咱们村的地多。
再说了,咱们这喊九十的价,现在看着也不多,你知道今天去地头什么价,直接就是九十八、一百,你还别讲价,你要是不割的话人家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涨这么多?”
夏世民也奇怪,原本七八十一亩现在涨到快一百,这是个什么鬼?等于翻半茬了啊,这价格……种地的农民又得揪着胸口请人割了。
“有什么办法,他们说今年来这边的割机比较少,很多机器人家直接去了邻省,说那边人家给出了一百一,甚至还有一百三一亩的价”。
三大爷这时候接过了口,直接说起了他听到的消息。
“都干什么呢,洗洗手吃饭了!”
正聊着收割机调价的事,二奶奶笑呵呵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用围裙擦着手,冲着外面坐着的一群人喊了一嗓子。
听到吃饭,大家立刻忘掉了涨价不涨价的事,反正咱们村自己的庄稼都割了,瞅这样子用不了几天,新米晒干就可以进家里粮围子里了,别家的事自己担心个什么劲,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家自然会有办法的。
夏世民拿着碗,等着去打饭,结果到了他的时候,他一看不由乐了。
“你小子笑什么”
夏尚彬看到夏世民这小子笑的贼,于是多问了一句。
夏世民摆了一下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中午的时候,家里那吃的叫一个有滋有味的,就拿今天中午来说吧,两个硬菜,一个炖小排,一个煨筒子骨的大骨炖瓜。
那家伙,放到铝饭盒里送到收割现场之前,差点就要用上摆盘了。
结果到了晚上,青菜豆腐,西红柿蛋花汤,唯一一个荤菜,居然是毛豆笋子炒肉丝。
至于米,自然还是陈米,根本不用说都知道,没人看见了,还是吃陈米。
“不想吃?”夏尚彬明白了侄孙的意思。
“不,不,想吃,想吃,毛豆笋子炒肉丝最下饭了”夏世民腆着脸一脸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碗里满满盖了一勺饭,最少有半斤,然后麻利的往饭上蒯起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