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写帖子的时候。
沈南枝的马车正伴着车轮的轱辘声在大街上行驶。
裴予望很少出门,趴在车帘上兴奋地瞧着路边摆摊的摊位,看什么都新奇,瞧见什么都想要。
沈南枝惯着他。
瞧着他对什么感兴趣,就让马夫停车,让夏至带他下去买。
不多时。
小小的餐盒里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裴予望盘腿坐在车厢里,左手一支糖葫芦,右手一个肉包子,吃得满嘴都是油。
沈南枝手执团扇,神色温和,“好吃吗?”
“好吃。”
裴予望嘴里塞得满满的,生怕别人跟他抢,抱着食盒不撒手。他梗着脖子,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吞进肚子里,伸手就去抱沈南枝,“娘,你对我真好。”
娘?
她都忘了裴予望多久没这样叫过她了。
果真是有奶便是娘。
沈南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眼疾手快地抓住裴予望油腻的小手,把他从怀里推出去,沈南枝忍着嫌恶掏出帕子给他擦手擦嘴,温声道,“瞧你,吃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裴予望仰着脸享受着沈南枝的照顾。
他好喜欢现在的娘啊。
温柔又体贴。
不逼着他读书。
还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
裴予望觉得现在过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娘会一直这样对我吗?”
“当然了。”
“太好了,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裴予望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沈南枝目光一闪,用团扇给他扇着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秦瑾之身上引,“真的吗?那望哥儿觉得是娘对你好,还是奶娘对你好啊。”
裴予望表情纠结起来。
沈南枝含笑问,“这么难选呀?”
望哥儿偷偷看了沈南枝一眼,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才放心说,“以前是奶娘对望哥儿好,最近是娘对望哥儿好。”
“哦?”
“以前奶娘每次出府回来,都会给望哥儿买点心和烧鸡,她还跟望哥儿一起玩蛐蛐,娘罚望哥儿的时候,奶娘还偷偷帮望哥儿抄书呢。”
他表情纠结起来,“但最近这几天,奶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天天逼着望哥儿读书写字,望哥儿都烦死她了。”
沈南枝心下冷笑。
她不管裴予望的学业了,秦瑾之自然急了。
她垂眸看了裴予望一眼,皱眉道,“这个邹氏怎么回事,一个奶娘也过问起你读书的事情了,望哥儿若是不喜,娘就把她辞了。”
裴予望大惊失色。
他虽然烦奶娘,但他更依赖奶娘,他赶紧拉住沈南枝的袖子,哀求道,“娘,你别辞了她,奶娘对望哥儿还是挺好的。”
“真的?”
“真的真的,奶娘可关心望哥儿了,娘罚了她,她身上有伤,还每天撑着身子都来瞧望哥儿呢。”
“好好好,听你的,不辞她。”
裴予望又高兴起来。
沈南枝装作不经意地问,“奶娘有没有偷偷带你出府玩过啊?”
望哥儿偷窥她。
沈南枝点点他的额头,“放心好了,娘不会责罚她的。”
望哥儿小脸一红,“有啊,先前娘忙的时候,奶娘有时候会带望哥儿出来逛街,偷偷给望哥儿买糖葫芦的。”
沈南枝紧紧盯着他,“那望哥儿去过奶娘家吗?”
“去过啊。”
沈南枝迅速跟春分夏至对视一眼。
她继续引导道,“那望哥儿见过奶娘的家人吗?说起来,娘倒是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她生了孩子没多久,就进侯府做了你的奶娘,为了照顾你,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了。”
裴予望挠挠头,表情有些茫然,“啊?奶娘有孩子吗,我没见过啊。”
“她别的家人呢?”
裴予望张张嘴,又闭上。
“怎么了?”
裴予望小脸满是纠结,“奶娘说,不可以跟别人说她家人的。”
沈南枝叹口气,故作失落,“原来在望哥儿心里,娘是别人啊。”
“不是的不是的,娘怎么会是外人呢。”
他生怕沈南枝生气又变回以前的样子,立马跟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事情都跟沈南枝说了,“望哥儿见过奶娘的夫君,奶娘的夫君可厉害了,长得英俊还会舞剑,还会雕东西,上次望哥儿生辰,他还雕了个小兔子送给我呢。”
沈南枝抓紧团扇,心脏狂跳。
裴越川!
一定是他!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裴越川一直藏在京城。
沈南枝压着狂跳的心口,继续引导,“望哥儿知道奶娘家在哪儿吗?”
裴予望想了想,摇头,“奶娘家可远了,望哥儿记不住路。不过奶娘家可好玩了,可以去山上摘蘑菇,还能摘野果子。”
靠山的地方。
沈南枝迅速看了夏至一眼,夏至点点头,虽然京城周边山多,但有了线索,就能慢慢调查。
“望哥儿都是坐马车去奶娘家吧。”沈南枝继续问。
“对啊。”
“娘下次让府里的车夫赶车慢些,免得颠着我们望哥儿了。”
裴予望哪知道沈南枝是在套他的话,搂着沈南枝的胳膊,感动得眼泪汪汪,“娘你真好,不过奶娘每次带望哥儿回她家,用的都不是侯府的马车。奶娘说用侯府的马车,娘知道了肯定会责罚她的,所以奶娘都是从外头租赁马车。”
“租赁的马车离我们家不远吧。”
“不知道,反正每次奶娘带望哥儿出府,就有马车等在那儿了。”
沈南枝眸色幽暗。
秦瑾之倒是谨慎。
也是。
她若不谨慎些,又怎么会把她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沈南枝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问题,但秦瑾之明显是怕他年龄小守不住秘密,再深些的事情没告诉他,他便答不上来了。
沈南枝也不失落。
今天能得到这些线索,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沈南枝揉揉裴予望的脑袋,轻声说,“既然奶娘不想让旁人知晓她家里的事情,望哥儿回府就别跟她说这些事了,娘就当不知道。”
那他就不用跟奶娘解释了。
裴予望大为感动,“娘你真好。”
沈南枝温柔地笑了笑,跟裴予望上演了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
马车缓缓停住。
外头赶车的秋意掀了帘子,“少夫人,到了。”
沈南枝戴上帷帽,弯腰扶着秋意的手臂下了马车。
她抬头瞧着眼前冷冷清清的珍馐楼,透过半透明的绢丝,一眼瞧见二楼窗边同样戴着帷帽的华服女子向她招手。
沈南枝陡然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