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本已做好硬钢王景之的准备,就连如何站在道德高地抨击王景之都想好了。但怎料,王府却是怂了,派了个管事来道歉,并表示这卫三郎肉铺中的铜钱,都给李攸作为补偿。
王家的诚意如此之足,李攸自然是大喜,于是在立下字据后,李攸便得到了三万贯的赔偿金,除去给魏帝的一万贯生辰纲,自己还能笑纳两万贯呢!
“一万贯看着多,但临川王和安成王献的,一定不会比这少。”十公主抱着面值一万贯的交子,一脸的恋恋不舍,“真想一贯也不给。”
“你可真是个大孝女。”李攸嘲讽道。
十公主双拳紧握,瞪着李攸道:“如果父皇只有武陵王一个儿子,那我一定会尽孝!”
“唉,你有点太极端了。”
“夫君,开了弓,难道还有回头箭?”
“唉,这样吧,我们这一次,就另辟蹊径,不与安成王和临川王,比拼谁的礼物贵重。而是要让圣人感受到,我们对祖宗开拓的基业,是一片赤诚。”
十公主大喜:“快说说,那该如何做?”
“我们将神臂弓作为寿礼献予圣人,并向圣人表明,我们克服中原的心志。在明面上,这可是比多少珍宝财帛,都贵重的寿礼啊。”李攸胸有成竹道。
元皇帝南渡以后,便在太极殿前,竖了一面大纛,上书“克复中原”四个大字。从此,这四个字,便相当于国朝的“政治正确”,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甚至是投降派,在舌辩前,都必须提一嘴,以示自己绝不忘本。
十公主一听,便掩唇一笑:“如此一来,父皇就会知道,临川王和安成王一心只在争宠,只有我们,在一心为国。当真是上上之策!”
“唉,要是能有些事情,来助兴就好了。”李攸道,“比如燕虏来议和、勒索之类,不然我们献图纸的举动,也没多少人会关注。”
“这你就放心好了。”十公主道,“去年年中,仇蚩人统一了草原各部,其首领檀缇,自号天汗,并侵扰燕虏北境。最近,燕虏已派遣使团南下,欲与国朝议和,算日子,该是在父皇大寿前后,就到。”
“燕虏首领的尊号之中,亦有草原可汗之意,檀缇敢自称‘天汗’,他与燕虏,当是死敌了。”
十公主听到这,不由得脸一苦:“唉,若是新政得以延续,十年之后,就是克复中原之时!”
“你觉得,临川王和安成王,谁会希望北伐,谁会希望和谈?”李攸忽然问道。
“克复中原”不仅是国朝的政治正确,还是凝聚人心的大旗,所以李攸敢肯定,临川王和安成王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改变自己的立场,从被打倒的武陵王一派手中,接过这面旗帜。
“不如我们一起说,也好看看我们俩,是不是心有灵犀。”十公主调皮地一眨眼道。
“好。”李攸笑了笑,竖起手指头,开始倒数,“三,二,一!”
“临川王。”两人异口同声。
“哈哈。”
“噗嗤。”
文景升和冯褚良,其实都是北方望族出身,只不过,文景升的家族来得早,所以始终占据着朝堂的高位,在南州,也置办了相当的产业,故而对他及由他代表的势力而言,维持现状,才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故而临川王如果想要成功夺嫡,唯一的机会,就是接过,先前由冯褚良所高举的,“克复中原”的大旗,来拉拢不受文景升重视的人。
“如此说来,王景之光速认怂,就是为了避免,我们与临川王结盟,一起对付安成王了?”李攸道。
“那正好,他们斗他们的,我们拿我们的。”十公主笑道。
“可是要如何,才能让陛下同意,将他的寿礼,赏赐给你呢?”李攸问。
“你附耳过来。”
——
日月如梭,眨下眼,就到了魏帝的寿辰。
虽是大寿,但魏帝却吩咐,务必节俭,故而内侍省只安排了八十桌,仅邀请皇亲国戚、部分勋贵,以及王景之这种,已与皇室有婚约的臣子。
“陛下如此节俭,可是社稷之福啊。”郑贵妃作为魏帝的独宠,自然一大早就陪伴在魏帝身边。
“哈哈,爱妃,这酒席吃了就没了,可书画珍玩,却是可以长久观赏的,金簪凤冠,也是可以长久佩戴的,钱自然得花在,这些地方。”魏帝乐呵呵道。
“陛下圣明。”郑贵妃浅笑道,“陛下,孩子们都在外面了,不如出去见见他们吧。”
“好,好。”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御花园,魏帝尚未成亲的儿女们都已在此等候。
魏帝共有八个儿子,十四个女儿。但只有三子临川王、六子武陵王、八子安成王活了下来,女儿倒是活了十二个。
“参见父皇。”众儿女齐声道,“臣等恭贺父皇,万寿无疆。”
“哈哈,好,好,快平身。”魏帝开怀大笑。
“陛下,陛下!”忽地,有一身穿紫袍的大宦匆匆而来,公鸭般的声音,十分刺耳,甚是扫兴。
“哦?袁大监,何事如此惊慌?”魏帝竟也不怒,相反还匆匆上前,迎着他。
“陛下,燕虏从洛阳出发的使团,前日已抵达彭城。与殿前司暗桩传回的消息一样,他们确实是来议和的。”
“哈哈,燕虏终于畏惧我大魏了,哈哈哈。”魏帝叉腰大笑道。
临川王自知容颜有损,故而想讨魏帝欢心,就必须比兄弟更为关切父皇,于是一见魏帝笑,便立刻拱手礼道:“儿臣恭贺父皇,新得大礼。”
魏帝眉眼一挑,好奇道:“你说说,有何好礼?”
“父皇圣神文武,内除奸佞,外剪群凶,是故燕虏在远称臣,此乃天人共贺父皇之寿也。”
“好好好。”魏帝大喜,连声称赞,然后心中不禁一声叹息:老三虽聪慧,但可惜,仪容有损啊。
“臣等,恭贺父皇。”其他子女这才赶到魏帝身边,有样学样道。
魏帝的目光,落在时年六岁的武陵王和时年五岁的安成王身上,这俩皇子都很像他,五官端正,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精神抖擞。
“朕考考你们兄弟。”魏帝笑呵呵地对这俩幼子道,“太阳与洛阳,哪个更远呢?”
“自然是太阳远!”老八安成王脱口而出。
“哦?你说说为何?”魏帝笑着问。
“从来都只听说,有人从洛阳来。却从未听说过,有人从太阳来。所以,儿臣凭此认为,太阳远。”
“聪慧!”魏帝哈哈大笑。
“茂行自从拜师后,便每日缠着王秘书郎攻读诗书,时常到夜深,臣妾都害怕,他会累坏了呢。”郑贵妃恰合时宜地夸赞自己的儿子。
“洛阳更远。”然而,武陵王的声音,却紧接着郑贵妃的话响起。
魏帝一听,笑容一僵,眼神也如同看见了傻子一般:“为何?”
武陵王不紧不慢道:“儿臣抬起头,便能看见太阳,可极目远眺,都没能看见洛阳。”
郑贵妃一听,已然失笑:“哈哈,我说灵泽啊,我们在宫里,看不见句容县,但离开宫,走上半日就能到句容县,去洛阳也是这个道理啊。”
“如果洛阳真的靠双腿就能抵达,那为何每年清明节,我们都不能去洛阳,祭奠世祖呢?”
郑贵妃一听此言,脸色突变,嘴长得老大,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魏帝虽没多言,但脸上的喜悦之情,却是荡然无存,一言未发,就默默走开。
临川王一见,立刻上前表现:“父皇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知儿臣能否替父皇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