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儿这次发烧是因为心中愧疚过重,再加上身体受了寒。
虽说昨晚喝药后很快就退了烧。
但脉象越来越弱。
奚娆推测,要是照这个速度,昶儿就算不遇到什么意外,以后每隔三五天也会发一次烧。
而每次烧完,身体又会进一步虚弱。
不止头晕、嗜睡,不思饮食,还会出现呕吐、行走困难、流鼻血等等。
她强忍下心底的恐慌,把缝好的沙包递给昶儿。
“好了,你让绿雪陪着,在院子里慢慢玩,我和你湛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昶儿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奇地看了奚明湛一眼,拿起沙包,慢吞吞地往外走。
奚明湛望着他滞涩的步伐,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血症……真是太可怕了。”
前年的这个时候,昶儿还能陪他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等去年春天,他就不能再出门,只能在屋子里可怜巴巴地望着其它孩子玩耍。
奚娆惆怅地叹了口气,“国师说,常人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机会患上血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这辈子,全报应在了昶儿身上。”
“这叫什么话?”奚明湛不赞同地瞪起眼睛,“要照你这么说,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士,也是因为上辈子造孽太深,所以活该去死么。”
奚娆急忙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呀,这么较真做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
“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说了,我师父说了,人就算生在沼泽里,也要用尽全力往岸上爬。只要一直努力,就一定可以看到希望!”
奚明湛嘴角微扬,乌黑的眼睛明亮又坚毅。
虽然遭遇了那样大的变故,还得知了自己不堪的身世,这孩子对未来始终怀抱着希望。
奚娆非常欣慰,皇嫂真的给他找了个特别特别好的师父。
“现在我要跟你说正事了。”
“阿湛,东宫门前那些臭烘烘的大粪,是不是你泼的?还有那五个大字,也是你写的对吗?”
奚明湛撇了撇嘴,心虚地垂下眼帘,“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见他没有撒谎,奚娆这心里既无奈又想笑。
伸手在他发顶上用力地揉了两把。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就这样忍不住?万一……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我是后半夜去的,当时整个交州城就跟睡死的老母猪一样,还刮着大风,不会有人看到我的。”
奚明湛一本正经的解释,满脸都写着“我又不傻”,“再说了,我早摸清巡逻士兵换防的间隔,还戴着面具和兜帽,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奚娆仍然有些不太放心。
“太子睚眦必报,这个仇他肯定记下了,没有大张旗鼓地找,只是因为怕丢了脸面。但我们必须防备着他会暗中调查。”
奚娆敛眉,仔细地想了想,“这样吧,你找个机会,装扮成乞儿在附近乞讨,务必要身世可怜、遭遇凄惨,让绿雪出门买菜时恰好看到……到时我就找个借口把你带回来。”
奚明湛点了点头,“行!”
如此,就可以大大方方让阿湛与他们住在一起了,无论祁狅再怎么调查,也很难怀疑到一个半大小子头上。
“对了,我方才偷偷去荣安侯府那边看过了,已经开始动工了,看来我们不用多久就能住进去了!”
奚明湛担心她还要继续教育自己,赶紧转移话题。
祁狅还算说话算话,答应了太皇太后的事,这么快就安排上了。
“那太好了,只要一住进去,我就着手修建密室。至于逃跑的路线,就交给你师父来安排,可以吗?”
要想不连累别人,且带着三个孩子全身而退,奚娆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
“没问题!”奚明湛拍着胸脯保证。
祁狅只要能把十全大补丸吃足七天以上,内伤基本就能治好。
再把换血所需要的药材和用具都准备好,找个机会把鼎鼎留在公主府,就可以……
突然,咚的一声,刚才关上了窗户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奚娆顿时警惕地站起身,对奚明湛递了个眼神。
奚明湛心领神会,立刻裹上他的黑斗篷,躲在了床底。
她走到窗边,狐疑地推开木窗,探出头往外看了看。
一阵冷风吹起沙土,险些迷了她的眼睛。
就在她觉得眼睛不舒服,狠狠眨了几下时,一辆玄色的油步马车陡然闯入她的视线。
车夫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吁”了一声,用力勒紧缰绳。
一位玲珑有致的妙龄女子陡然朝前扑去,落入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
男人当即紧张地抬起手,用大手环绕住她的香肩,宛如一座稳固的城堡。
奚娆的瞳孔赫然变大。
怔愣地望着眼前两个交叠的人影。
她怎么也想不到,已经离开东宫了,还能看见这般刺眼的场景。
身着竹枝常服的祁狅,长发飘逸,虽然面色依旧冷冽,但比往日多了一份书卷气,犹如冬日里傲雪的青松,古朴而优雅。
那女子则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宛如一朵秀丽的小花,娇羞可人。
“起来!”
祁狅嗓音低哑,面色黑沉沉的,在云光扑过来时,他便伸出一只脚,准备踹过去。
哪知道就在这时奚娆看了过来,他立时把脚收起来,伸手扯了她一把。
并且身子迅速后仰,没让云光栽倒在自己怀里。
但因为厚厚的窗帘遮盖了一部分视线,所以奚娆眼里所看到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拥云光入怀,一只手牢牢握住她腰肢的画面。
奚娆眼神微不可查地浮现出一丝痛楚。
但很快便化作一声轻嗤,消散在了风中。
他是太子,想宠幸哪个女人不行,她早就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又何必……
奚娆垂眸关窗,毫不拖泥带水。
祁狅用余光往那边瞥了一眼,心里痛快了不少。
他就不信,她还能安耐得住?
“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忽然,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把他的思绪从外面拉了回来。
祁狅睨了眼跌坐在自己身边,羞答答扭着帕子的云光,不由得眸露厌烦。
她怎么还在这里?
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对着她的肚子便猛然踹了过去。
“来人,把这个女人给孤绑起来,扔到护城河里去!”
那声“姑姑”,不管她是不是听见了,都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