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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北意大利地区首屈一指的商业城市和手工业城市,伦巴第平原上的明珠。
这里曾是西罗马帝国的首都,北意大利的中心,发达的基础设施使其足以控扼整个波河平原。
维斯孔蒂统治时期,米兰作为公国首都,汇集了全部的精华,人口众多,工商繁荣,包揽了全国大半的丝绸产业,纺织产业和冶金产业,是整个公国的心脏。
这里的人民富裕而繁荣,安宁而祥和。
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彗星般崛起又衰落的蒙费拉托侯国,还是逐渐将手伸向内陆的宿敌威尼斯,抑或若即若离的教宗和神圣罗马皇帝,都无法打破他们美好的生活。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国家之所以能够保证安宁,并不是由于地理位置多么好,而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国君。
维斯孔蒂一死,境外势力觊觎他们的财富,顿时群聚而蜂拥。
新生的安布罗西亚共和国软弱而动摇,内部斗争不断,内外势力纠缠,直到外敌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不断系紧,才开始宣布保卫首都。
人心已散,为时已晚。
三方势力已经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围住了公国首都,只有北面留有余地。
三方势力轮番试探性攻城,经常半夜三更挑灯偷袭,目的就是不断消磨守军的意志。
就这样,低烈度的围城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城中人心涣散,听说共和国议会已经在考虑为其中一人加冕,大家纷纷议论着公爵人选。
斯福尔扎?巴列奥略?
还好,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威尼斯人。
总体来说,属意斯福尔扎之人稍多,他毕竟是前任公爵私生女的丈夫,带来的雇佣兵团也最为精锐。
米兰城外,蒙费拉托大营。
时值深夜,以撒和约翰点起蜡烛,靠在一起讨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早些时候,在斯福尔扎的大营中,三方势力举行了第三次谈判。
其实威尼斯的使者还好,除了在贸易问题上大加勒索外,只要求了边境的几座小镇。
他们清楚占领米兰的土地并不容易,会使自己得不偿失。
这些黑心的商人纯粹想看见自己曾经的宿敌米兰公国落魄,从而接收他们留下来的贸易版图。
所以,谈判桌上的主要斗争发生在巴列奥略和斯福尔扎这两大家族身上。
一开始,佣兵头子斯福尔扎坚持要求约翰四世退出所有的占领地区,要求自己继承所有的米兰土地,遭到断然拒绝。
开玩笑,皇帝,教皇,各大势力都还没有承认你的公爵之位,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接下来几次谈判,双方都在互相扯皮,威尼斯坐看好戏。
就在三天前,沉寂许久的阿尔巴尼亚战场上终于传来消息。
1447年12月5日,斯坎德培结束了与威尼斯军队的反复试探,佯装缺粮少食,向克鲁耶城堡后撤。
立功心切的威尼斯指挥官率领大军跟上,在一处山谷被来历不明的军队伏击,斯坎德培随即拔马杀回。
两相夹击之下,威尼斯军队大败亏输。
残余的军队躲回沿海城堡,等待增援。
12月20日,斯坎德培汇集大军,围攻达尼雅城。
最初,由于缺乏攻城武器,围攻进度缓慢。
圣诞节当日,从匈牙利购买的火炮终于运到。
12月29日,达尼雅城沦陷。
公历1448年1月1日,原本坐看好戏的威尼斯人终于坐不住了,开始要求重启三方会谈。
“约翰,你是说,威尼斯人在向我们施压?”
“是的,威尼斯人不希望继续看到北意大利继续混乱下去。”
约翰顿了顿。
“似乎斯坎德培将你暗地里资助阿尔巴尼亚战争的事情抖落给了威尼斯人,想把你绑上他的战车。”
“所以威尼斯人现在对我们有些敌意?”
约翰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其实,刚开始插手阿尔巴尼亚战争时,以撒就预料到了这個结果。
有得必有失,常理本如此。
“这个暂时不必担心,威尼斯人非常务实,他们发现无法继续侵占阿尔巴尼亚的土地后,会迅速与他们议和,甚至还会趁机要求一大堆的贸易特权。”
原历史上,这群商人被斯坎德培一阵暴揍,龟缩城堡,最后不仅没有兴师动众前往复仇,反而与阿尔巴尼亚缔结盟约。
“威尼斯人希望对米兰事件怎样处理?”
约翰掏出一张纸,上面记载了今天的会议内容。
“他们似乎也挺矛盾,一方面希望战争尽早平息,尽快通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想看到米兰公国保留太多元气。”
以撒略略思考片刻。
“对于我们已经占领下来的领土,他们怎么说?”
“斯福尔扎坚持让我们交出帕维亚城,其余的地方可以默认我们占领。”
“威尼斯人对这个问题模棱两可。”
“我有几个建议,你要听吗?”
以撒望着约翰的眼睛。
“我们的利益都绑死了,请讲,亲爱的兄弟。”
“第一,已占领的领土绝不能让出去,帕维亚城位置重要,是通往米兰城的门户,失去帕维亚城,其余的占领区根本守不住。”
“你上次告诉我,帕尔马城的本地势力似乎在与你接触,争取稳住他们,拿下帕尔马城。”
“第二,你可以派人前往梵蒂冈教皇城和维也纳宫廷,试探二位的口风。”
“维斯孔蒂之前支持菲力克斯五世当上伪教皇,相信尼古拉五世不会支持他的女婿,确保其保持中立即可。”
“腓特烈三世很讨厌斯福尔扎,而你的父亲,已故的吉安侯爵,曾经为神圣罗马皇帝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腓特烈三世对你有着天然的好感。”
“你可以派遣心腹前往腓特烈三世的宫廷,求取帕尔马公爵的头衔。”
约翰明显有些担忧。
“要是斯福尔扎执意开战呢?他们的军队人数跟我们相差无几。”
“那便战。”
公历1448年1月15日,城中势力明确拒绝约翰四世的橄榄枝后,蒙费拉托军队撤出米兰,南下帕尔马城。
同日,威尼斯占领区反叛,威尼斯军队撤回。
1月20日,米兰议会再也忍受不住长久的饥荒,向斯福尔扎投降,同意为斯福尔扎加冕米兰公爵之位。
1月24日,腓特烈三世宣布不承认斯福尔扎米兰公爵的头衔,加封约翰四世为帕尔马公爵。
次日,手持腓特烈三世诏书的约翰公爵叫开了帕尔马城的大门,城中势力顺水推舟向约翰臣服。
1月30日,恼羞成怒的斯福尔扎挥师南下,陈兵帕维亚城,与蒙费拉托军对峙。
眼看意大利战争就要开启第二阶段,皇帝和教皇的使者来到帕维亚,开始调停。
……
开罗,萨拉丁城堡。
萨拉丁城堡位于开罗城郊,依山而立,自从12世纪雄主萨拉丁初建城堡以来,这里先后作为阿尤布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苏丹们的王宫。
无数鼎鼎有名的苏丹曾在这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从萨拉丁到乌姆赫利勒,从拜巴尔斯到巴尔斯贝,他们从这里发出一道道令世界颤抖的诏书,在这里检阅强悍的军队。
议事厅里,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伊斯兰装扮的贵族,王座上,一位老人缓缓睁开双眼。
埃及与叙利亚的苏丹,两座圣城的守护者,伊斯兰世界的最高世俗权力者。
马穆鲁克苏丹查克马克。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台下众臣,疲倦地挪动身子,尽力挺直腰身。
1438年,马穆鲁克最后的雄主巴尔斯贝死亡,他在位期间,勉力整合各地埃米尔,加强红海贸易,镇压不从,使这个被黑死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国家开出一抹新芽。
他死后,留下暗弱的儿子优素福即位不到一年,就被当时的权臣查克马克推翻,被赶到沙漠以西的昔兰尼加。
查克马克苏丹上位后,被迫让渡很大一部分权力来换取各地埃米尔的支持,导致地方势力坐大。
与此同时,叙利亚的诸位埃米尔直接谋反,不再听从开罗的号令。
南边的努比亚黑人在阿比西尼亚正教徒的挑唆下不断作乱,卡拉曼贝伊时不时袭扰北部边疆,就连来自欧洲的卡菲勒也在苏尔特站稳了脚跟,强制传播异教。
他在位这十年,四处奔波,到处补漏,却没办法像巴尔斯贝一样,统合整个支离破碎的帝国。
他老了,身体渐渐空虚,很多事情无法亲力亲为,只能放任地方处置。
他扫过台下众臣,停留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这是自己无能的儿子和继承人,曼苏尔。
自己死后,他能守住苏丹之位吗?
查克马克看着其余几人,尽是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之辈,一如曾经的自己。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苏丹,哈夫斯王朝向我们发来照会,邀请我们一同夹击苏尔特的卡菲勒,将他们赶出马格里布。”
“比林奇的埃米尔优素福建议我们尽早行动,并请求开罗的援助。”
台下的宰相艾什赖弗汇报。
查克马克睁开眼。
这位艾什赖弗是自己曾经最好的战友,是自己成为苏丹的鼎力支持者。
在当上苏丹后,这位艾什赖弗也获益颇丰,成为势力最大的地方埃米尔。
但是,查克马克深知,他的野心和自己一样大。
“哈夫斯王朝?照会从哪里发来的?署名和印章是谁?”
“突尼斯?凯鲁万?的黎波里?斯法克斯?米苏拉塔?”
老苏丹狠狠盯着宰相。
“米苏拉塔……”
“哦?亲爱的艾什赖弗,什么时候米苏拉塔可以代表突尼斯的意志了?”
“是不是任意一个地方埃米尔就足以代替他的君主做出开战的决定!”
老苏丹几乎用怒吼的语气说完这段话。
诸位大臣没有吭声,但都冷冷地望着老苏丹,似乎对他这样发怒已经习以为常。
“讲一讲这个苏尔特大公国。”
查克马克最终稳定住情绪。
情报主管上前一步。
“苏尔特大公国由伊萨克·巴列奥略在穆罕默德历784年建立,击败了当地势力,目前已经站稳了脚跟。”
“巴列奥略家族在苏尔特进行强制改信,将穆斯林全部贩卖为奴。”
“他们曾装作罗德岛的舰队,袭击我们的商船,打劫我们的沿海村庄。”
“此外,他们还大量购买白奴,间接抢走了我们的兵源。”
“所以……”
“所以你也同意伱的宰相姻亲的想法,想打一仗是吗?”
查克马克恶狠狠冲情报主管骂道。
“他们购买的白奴,具体从哪里来?”
“绝大部分是斯拉夫人,少数是哥特人,他们貌似不想触怒我们,明显避开了切尔克斯人和高加索人。”
情报主管只好实话实说,不敢再夹带私货。
查克马克苏丹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优素福要是想出兵的话,叫他自己和米苏拉塔联系,两方夹击,也应该够了。”
“你们下去吧。”
查克马克无力地挥挥手。
宰相和情报主管对视一眼,眼中悻悻。
众人离开。
“父亲!”
儿子曼苏尔没有走,吵醒了假寐的老父亲。
“怎么?”
“您不能纵容那些卡菲勒们在真主的领地上作恶,我们必须赶走他们!”
“您的皇家马穆鲁克很久没有出动了,是时候让世人重新见识他们的威名!”
查克马克看着分外认真的儿子,气得满脸通红。
“哦?如果我们进攻,大军谁来统带?”
“巴尔斯贝之子优素福?”
“虎视眈眈的宰相艾什赖弗?”
“七十多岁的我?”
“还是无能的你!”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对我的皇家马穆鲁克垂涎三尺,上次大马士革叛乱时,宰相和情报主管那两个混账就力劝我将皇家马穆鲁克交给他们,和这次一模一样!”
“我是怎么得到这个位子的,你不清楚吗?”
“优素福和你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不过他比你聪明,至少懂得察言观色!”
“蠢货!”
他冲上前,冲儿子骂道。
曼苏尔脸色难看,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离开大厅。
查克马克苏丹踉跄着摸到王座上,一旁的侍从连忙冲上来搀扶。
“连你也瞧不来你的苏丹吗?”
查克马克一把甩开侍从,一脚踢在他的脖子上。
“陛下,我……”
“拖下去,斩了!”
老苏丹看着可怜的侍从被卫兵们拖出去,听着他发出的惨嚎在一声尖叫后戛然而止。
天要黑了,可是周围的侍从们没有一个敢上前点燃蜡烛。
查克马克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中,任凭黑暗一点点吞噬自己佝偻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