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出了丰城向北不过几里之遥,土地开始渐渐变作酥松的沙砾,再不见高大的树木,短小枯黄的杂草紧紧的依附在地面上。身后那青砖城门下,萧子粲灿烂的笑容仿佛还依稀得见,面前已是黄沙脉脉,宁谧安然的只有明黄与湛蓝两种颜色。漫漫沙海,一望无际,在那遥远的、无法想象的地方与碧空合二为一,为这个世界划上了一条沉静的终止线。拥有如此灿烂的颜色,却容不得过多的生命在其中生存,沙漠,对小莫来说,是一个即便穷极想象也无法得见的地方。梁尘飞对她说:“这是一处你不该为任何理由放弃观赏的景致。”
荒凉宽阔的道路上,两匹骆驼以一种亘古不变的节奏缓慢前行,路的两边偶尔可以见到枯死的树木横躺在地面上。虬结有力的枝干仿佛依然活着一般,扭曲着、延展着。小莫好奇的注视着这些沙漠的卫士,赞叹着它们的坚毅,唏嘘着它们的死亡。
“这是胡杨木,长着不死一千年,死了不倒一千年,倒了不烂一千年。”梁尘飞指了指那些枯枝,一只沙漠蜥蜴正在上面,抬起左前脚和右后脚晒太阳,被两个不速之客打扰,鼓了鼓喉部的皱皮,一扭身跑到阴影处去了。
三千年!与它们比起来,只有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是如此的渺小。这些神奇的生命看到地生离死别,比她要多上不知多少倍。小莫转头看向旁边的梁尘飞,黄沙染上了鬓角。须臾间,他似乎就这么苍老了眼中是岁月沉积下,温和睿智的光,唇角一勾间是看尽沧桑的无奈与苍凉,但那对酒窝中却又盛满了笑看人生的乐观。此刻。她深深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深不可测,他就像是日光,每一刻都在不停的变幻,捉摸不定。
“在看什么?”小莫从头到脚都被梁尘飞包裹在雪白的丝质大围巾下,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和额角隐约可见的蔷薇刺青。
“你是个好人。”眼前,梁尘飞的一生依然如一场快放地电影般在小莫脑海中回闪。只是撇开这些不谈,小莫想了许久,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微笑着,嘴角恍惚有股苦意在荡漾,“是吗?”
小莫点头。
两个人相顾无言,良久,对视一笑。
一个:你若是知道我做过什么,怕是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另一个:即便你做过那些事,我依然觉得你是个好人。
入夜前,他们到了第一处绿洲。往日这里总是聚集着至少四五个商队,不下几十号人。绿洲中甚至有专门贩卖食物的临时酒馆和妓院,当然,现在也已经荒废了。零星的两丛篝火边。围着十来个面带焦躁、神色颓然的人,小莫扶着梁尘飞的手臂跃下骆驼的时候,那几个人只往这边看了一眼。
“要不要绑上缎带再过去?”
止住梁尘飞已经抽出缎带的手,小莫垂了眼睑,“没关系,这些天好很多了不想看时,我闭上眼就好。”
梁尘飞扫视了一眼绿洲中的人们,最后将缎带往自己怀里一塞。“不舒服的时候要说出来。”
“知道了。”小莫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忘记自己现在没带缎带,结果被梁尘飞看个正着,脑门上挨了个爆栗子。
太阳完全落下去之后,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就像是从烟雨江南一步跨入了茫茫雪山。小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打了个哆嗦。
梁尘飞一手牵着骆驼,一手领着小莫。寻思着是否该与他人合用一堆篝火。犹豫间一个清朗的声音划破夜空,“远方来地朋友,可有兴趣与在下共饮一杯?”
不能怪小莫和梁尘飞诧异,只是当一个人耀眼的笑容、诚恳的别词还历历在目,一个转身,那人又出现在面前时,任谁都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尘飞的唇角少了一些弧度,走向萧子粲的步伐有些大,那两匹骆驼被迫伸直了脖子。小莫提着裙子一阵小碎步,跑在他身边。篝火下一抹无所谓的笑容自黑暗中渗透了出来,确实是萧子粲,那个会淹死在酒缸里的萧子粲。
“你来做什么?”不像是对好友的关心,倒更像是质问。萧子粲地出现打破了梁尘飞原本的计划。
侧卧的姿势稍稍咧开了衣襟,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肌肉,萧子粲不以为意的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潸然一笑,“当然是舍不得你们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出来报信地吗?”
梁尘飞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极轻地问了一句:“你会吗?”
微醺的合上双眼,萧子粲不知是在呢喃,还是在回答梁尘飞地话,“你说呢?”
搞不懂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小莫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最后决定退后一步,离他们都远些。
从行礼中抽出一条毛毯,梁尘飞一边递给小莫,一边扳着她的肩膀往篝火旁的一处小帐篷推了推,“先进去歇一会,晚饭准备好了,我再去叫你。”
对着朝她举坛执意的萧子粲微一点头,小莫抱着毯子钻进了帐篷里。帘子落下的瞬间,几乎隔绝了外面的一些声音。除了火苗的劈啪声,还有另外个篝火周围人们嗡嗡的低声细语,可独独就是听不见帐外萧子粲和梁尘飞的声音。太安静,仿佛这两人都在刻意的不让小莫听到他们的声音一样。
帐篷很小,只能并排躺下两个人,小莫裹着毯子渐渐舒展开身体,伸了个懒腰,在骆驼背上颠簸了一天,确实是很累的。说起来,雪球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早上出发前,她曾经想要等一下的,可是梁尘飞说,再等,今天就不用启程了。想了想,觉得他跟他哥哥一样,也许自己跑到哪里了也不一定,既然他能够找到他们一次,那也一定能找到第二次,等来等去的,确实麻烦。
想到雪球,就想到他那个哥哥,雪空。京城一别,也有几月未见了。小莫对他口中的那个味道和自己很相似的人,还是很介意的。是不是莫离,这对她来说,意义很重大……但换个角度想的话,是与不是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与莫离是同死之命,只要莫离还活着,她就不会死。就算真的是莫离背叛了她……但至少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看到这个背叛所带来的损失……当然,如果初到京城的那几次黑衣人与前一晚来袭的那只御鬼和妖狐不算的话……那确实是没什么损失的。
算了,等找到莫离之后再说吧。拜门沙烟罗所赐,她现在连退缩避让的权利也没有了。只要见到莫离,那么一切就都会明朗。
门沙烟罗啊……孩子,该出世了吧?
抱着毯子,小莫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突然想到:今天,怎么都没有打雷呢?
雪球在地上滚来滚去,雪白的茸毛滚成一团土黄色。
小莫瞧准机会好奇的戳了戳雪球圆滚滚的肚皮,“你在做什么?”
雪球仰面朝天,辛酸泪水缓缓滑下,落入尘埃,“无良作者说,要粉红票,就是要打滚才能显示出诚意……这事她不能干……所以我得干……”话毕,继续滚来滚去,低声呢喃:呜呜尘说粉红票不涨,就不能停……不能停啊……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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