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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你会因该人而死?”
凤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任务标题时,心中充满了怪异诡诧之感。
主角也会死?
我还是逃不掉?
“为什么…”
土御门泰福从衣袍中取出一枚团扇,扇去她额前的阴煞,用宝净瓶收了那煞气,过一刻三分左右,再也压不住瓶中的“命运”。
煞气破开瓶盖,又回到了凤阳的额头。
宝净瓶里,留得一点儿无色水滴。
红坊主:“这种南蛮物,还真是稀奇。”
隼拦住欲要上前的土御门法师。
“你,干什么?要对她下咒吗?妖人。”
“野狗牙里不洁之物透出的恶臭,真是恶心难忍。”土御门法师也不知为何,对这些武人天生有着一种厌恶之感,随即他神情愁了几分,哀了几分,像是悼念着即将归于冥府的魂魄。
“喝下它,你会看见你的死相。”
天子颤颤巍巍拉开挡在身前的忠心护卫,她接过冰冷宝瓶,瞧着瓶底那一点儿水。
仰头灌下。
……
……
甲贺里,忍之都。
鹫尾源次郎,是这里的少主。
他的父亲,是猿飞一脉的传人,真田十勇士之下,历经战国时代后硕果幸存的忍者。
猿飞本姓鹫尾,源次郎是曾经“战国第一兵”真田幸村的别名。可谓家族对他寄予的厚望。
而本篇【甲贺忍法帖-百鬼夜行】的主角,不是他。
天子眼前的一幕,是这位衣着光鲜,神色倨傲的二世祖摇头晃脑行在京都花街酒巷的一幕。
秋末,天凉。
虫鸣不再,琴瑟萧萧。
红绿巷,浮世绘。
一曲樱花落,一段旧人愁。
一个脏孩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婴。
他是个乞丐,别人唤他做白痴,喊他的父亲山贼,叫他的母亲娼妓。
相貌平平,衣衫褴褛,一双草鞋,足上满是老茧。
头顶生疮,唇黑牙黄,两手带血,衣中半截断刀。
眼里,只有一片霜寒。
他今日睡到了二更天,昼伏夜出,就像是京都花街中的老鼠,粪道和垃圾堆是他最好的去处。
后半夜,他杀了人生中第一个不知该不该杀的人。
他不记得今年自己几岁。
他是个脏孩子,晓得这城,容不下他。
他一无所有,甚至连名字也忘了。
只得从别人手中去偷,去抢。
他就是个天生的恶棍!
一天天长大,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直到今天,他从平日里酒肆翻垃圾的后巷,捡到了一把断刀。
那铁很糙,甚至看得出是一把劣质刀刃。
没有包钢,单纯的热处理后,堪堪能称作刀的铁条子。
难怪它会断。
他不由得想道。
这破铁片真的能捅进人的腰子?
虽然我很矮,但放血这种事,能做到。
我会杀人,这是极好的事。
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成长,一朵鲜艳的罪恶之花,接受了足够的养料,即将盛开。
那是个看起来极为光鲜的落魄武士。
说光鲜,因为武士还敢在这个年代佩剑上街,着实有些大胆。
说落魄,因为这武士穷得用不起皂角,和他一样,为了避免头顶生那油脂烂疮,早早剃了个地中海。
他知道武士醉了,便将刀刃在花街井口石台子上磨了又磨。
转头进了侧院,他很小心,也跟得很紧。
在唐式和风的翘瓦斗拱顶上翻过,他灵巧得像一只猴。
直到那武士人有三急,站在巷尾角落,对着一颗樱花树欲要方便,解下裤带的一刻!
他,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武士身后。
他很矮,甚至够不着武士的要害。
他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愈发觉得眼下这酒囊饭袋,真是该死。
为什么?
他在那一刻,想了很多。
如果弱小也是一种罪过,那你真是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身为人,感知危险的本能都被抛之脑后,在女人肚皮上度日的废物。
你甚至听不见我杂乱的呼吸和脚步声。
还有什么资格,作为一名武士,活在这个平安年代呢?
那一刀刺得很深,很准。
未朝着眼下武士身上任何要害而去。
第一刀,刺的是右脚,一触即走,在那武士酒醒大半,呼疼之时!本能想要拧身回头,但剑术练习中,先踏右腿的习惯让他挪不开步子!
又一刀,狠插左脚脚背,直钉入土,他很果决,也很聪明。
废了双腿,紧接着他摸上了武士接下绑带裤腰后,摇摇欲坠的刀。
刀很长,手很短,他攀上正惨呼不已,难以转身的武士背上。
甚至能从高点瞧见他双脚上,流出血泊,染红树根。
扒在武士的腰侧,踩上武士的肩膀,拔出武士的刀剑,砍下武士的脑袋。
瞬息之间,行云流水。
那一刻武士的无头尸浑身抽搐,死死倒向樱花树。
梆!~
震落些许嫩芽,秋末的几片素花,从他脸侧划过。
他做完这些,扔下刀。拣起那柄断刃。
打刀在他手中,是罪证,每一把刀都有名字,它们有工匠拓上的铭文,如要拿去卖,拿去用,那是人赃俱获。
而不知道名字的刀,才是最可怕的杀人兵器。
他从武士染血的袍中搜出几页羽书,将脑袋发泄一般踢得老远。
“嘁!穷鬼!”
声音还带着变声期之前的青涩。
他立刻离开了这儿。
直到月亮西沉,后半夜的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
直到他往酒肆去,溜进后厨洗净双手。
向老板要了一碗海捞面,一盆天妇罗,一壶清酒。
“喂…喂…哪家的小鬼,出来扰人清梦,乳臭未干也能饮酒?你…”
他的羽书让老板闭上了嘴。
“你可真有当年昌幸大人八岁海饮的大将之风啊!”
老板的酒糟鼻耸动,闻着羽书上百家铜锈,乐得合不拢嘴。
面上浮着藻类海苔,就像是刚才死掉武士的头发,一阵潮腥扑鼻而来。
他突然很想吐。
但是咕咕叫的五脏庙,容不得他吐。
他饿了三天三夜,提着最后一口气,杀了第一个人。
一口口将面吞下,又开始啃着天妇罗,油面虾的香味传出去很远,夜里寂静无声,只有酒肆外房檐上,融雪滴落的水声。
“哇~”
几乎细不可闻。
这是婴儿的啼哭。
可能是烟花巷某家头牌的风流事。
他不去理会,继续吃着东西。
一口酒下了喉。
“哇~哇呜…”
婴儿的叫声就像是乳猫鸣。
心烦意乱,越喝越愁。
往嘴里塞去虾仁,鲜甜爽口,肉质富有弹性。
他狼吞虎咽,恨不得将一大盆天妇罗灌进肚里。
“哇…呜…呜…呜…”
气息声越来越弱,心中愈发烦闷。
婴儿要死了。
他知道,外面有多冷。
也知道,活下来多难。
但是与他何干?
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
“嗝~”
他满足的打了个嗝,继续往嘴里塞着已经完全不需要的饱腹之物。
而同时,那婴儿临死前的一声抽动,却像极了这声嗝响…
刺啦~
虾尾的刺,在他嘴里,划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呸!”
他吐出一口血,撕了酒肆挡风招牌,脱下衣服,拿上几尾炸面,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着急。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冲进这冰天雪地。
他是如此心焦,在寒冷的冬初火烧眉毛。
他依着声寻去。
那孩子躺在巷里,孤苦伶仃,无人照顾。
甚至还有一截染血的脐带,扔在一旁。
他冲上前去紧紧用衣服包住了婴儿。
嘴里还发出阵阵口不从心的抱怨。
“嘁,是个女孩儿,卖不出什么钱。”
可那副安心的神色,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一口口将油面化开,喂给她。
渐渐地,女孩儿脸上有了血色,她睁开了眼,从衣服做的襁褓里伸出小手,舞动着,黑宝石一样的眸子,盯着眼前这位小爸爸。
“哇呜啊…”
说着些只有婴儿才懂的词。
酒肆的挡风布上,湿气很重,他很难受。
甚至有些后悔。
“闭嘴。”
“哇哇…哇呜…”
她可听不懂他的话,反而看见这张冷脸,咯咯笑了起来。
“oni…wao…aaa。”
他不由得想着这些含糊不清的发音,是婴儿天生痴傻?
他眼露凶光,甚至白瞎了自己一顿饭,十分懊恼。
“o…o…ni。”
他愣住了…
“oni”这个发音,在日文中,是兄长,哥哥的前缀音符。
“你叫我什么?”
他将婴儿抱得更紧些,怕她冻着。
“oni…”
他从此,有了名字。
鬼的发音,也是“o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