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梵音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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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九，大雪。

苏绫三个月大。

她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毛色鲜亮，用妖怪的话来说，猫婆婆讲她风雨雷电精气神都很足，唯一的缺点，那就是灵力太弱。

灵力太弱？

苏绫大致上可以理解为，自己魔力太菜，只有六点，简直Sonoface，丢人。

今天，是全年最冷的一天，也是莫名喜庆的日子，猫婆婆要带着她与老二阿三去化形。

具体是怎么个流程，苏绫不得而知，只得按捺下好奇心，跳上猫婆婆的肩，安静地盘着身子。

另外两只猫，虽然吃的比苏绫少，却出奇的壮。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本能，让染了风邪的二哥活了下来，不过它已经聋了，治不好。

三哥第一次出门，对外边儿的世界很好奇，也很害怕，漆黑的毛发根根耸动，爪子扒拉着千绪的袍，在衣服里钻进钻出，不时悄悄看着外面的世界。

大雪封山，山脊下是一处断崖，本有座吊桥，连成半山腰上的悬空道，如今木头皆被雪水冻裂，又让空谷强风吹得片片散碎，早已不知去向。

“七。”

二哥说话了，它聋，但是不哑。

苏绫俯下头，看它的样子，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苏绫晓得，它在装病。

“二哥，有事儿？”

喵喵喵的交流还在继续，千绪戴上了一刀斋的虎皮帽，她的耳朵受不住冻，也听不到孩子们的话。

三花打了个喷嚏，千绪婆婆见孩子这般模样，又将它往怀里抱得紧些。

二哥的眼神带着狡黠，有些得意。

“母上，可是最疼你。”二哥很机灵，它能从苏绫的唇语里读出对方的话。

“现在，躺在母上怀里的可是我…哎哟。”

三哥踩着它的肚子，痴痴傻傻疯疯癫癫，本能为它踩着奶，显然黑猫将自家兄弟错认成了母猫。

“让开！~碍事儿。”

苏绫会心一笑，她看着千绪婆婆攀上吊桥铁索，一路踏着铁链跳跃而过，迎面吹来的高山风冻得脸上像是有针在扎。

“喂，七。”

二哥的话在风声中若隐若现。

“我…我这里有位子。”它的声音，有些颤，语气中带着受惊的意味。

“如果，如果你…如果你站在母上肩上觉得害怕。我也可以大慈大悲一次，让你睡在这儿…”

苏绫跳下了千绪的肩，不去理会阿三的风凉话，跟着猫婆婆跑起来。

肉爪踏上寒铁冰链，爪上生了层肉睑，苏绫比起三个月前，这副孱弱的身子强大了不少。

“喂！危险啊！”二哥瞧见苏绫这般乱来，连忙从千绪的袍中探出了脑袋。

“我们是猫，半个时辰，能跑一百里的猫。”

苏绫那一身虎斑，黄黑相间，十分漂亮。她好似一头小老虎。

二哥不回话，只是微微畏惧着这高空吊索以及千绪婆婆脚下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三哥反而没二哥那般胆小，苏绫只觉一道黑影窜过。

那撒开步子死命跑的黑猫一路比千绪婆婆还快，来回在两条锁链之间跳跃着，好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很快便不见踪影。

但不过片刻，猫婆婆追上了自家三儿子，只见它累得气喘吁吁，用舌头粘在铁条上，吊着身体再也不想动弹半分。

猫婆婆舔化了冰坨子，黑猫又恢复了精气神，撒开腿跑出去老远，往返以复。

“唳！~”

尖利鸟鸣。

猎猎风声。

蓝羽，鹰嘴，四爪间有点点电芒。

白发，黑眸，眉心一抹红火神光。

身披僧侣袈裟，手持黄羽团扇。

“鸦天狗！”

苏绫认出了那东西。

只见三哥在桥索上炸了毛，浑身黑毛倒竖，弓着腰，尾巴翘上天，呲牙咧嘴的低吼，威吓着眼前巨物。

千绪婆婆幼小的身体，在鸦天狗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甚至苏绫觉着，眼下这天狗吹吹气儿就能致他们于死地。

“何方小妖，报上名来。”

这种大妖怪，通常喜欢吞吃山中旅行的商人，特别是女孩儿。

千绪婆婆不答。只是好奇地看着它，她好像从来都不懂妖怪的规矩，或者说，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看这只鸟和狍子有什么不同，能不能吃掉。

苏绫终于能从眼下遭遇的妖怪稍稍知道，猫婆婆要带他们去哪儿了。

显然，从时间上推算…

没时间推算了。

眼下鸦天狗绕着千绪飞了一整圈，这是进攻的前兆，它正瞄准着最好下手的角度。

“呜~喵~~~~~哇呜~~~~~~~~”

千绪捏着嗓子，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猫叫。

那声音刺耳，心生寒意。

不是威胁，也不是恐惧。

更像是…开饭前的友好示意。

苏绫只觉铁链一阵摇晃，她险些被甩下粗实厚重的铁链桥索。

心中一惊，这铁链可是有成人环抱那般粗，身后得有千于米长，如今…

来不及想太多，她仓乱中甚至还看见弹射起步的千绪妈妈怀中，被吓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二哥。正死死抱着妈妈的尾巴。

“第二条？”

二尾猫，在本州国传为鬼神，与一般的妖怪不同。

亦叫猫又，是冥府死河的使者。

噌~

五线光，霜雪飞过，那是猫婆婆的爪子。

鸦天狗少了半张脸！

千绪婆婆弹了回来，四齿外张，嘴上叼着一块烂肉。

“我不客气啦！”

说着，伸出满是倒刺的鲜红长舌，挂上肉块，那一幕看得苏绫心头肉颤了一下，着实是妖怪的作风。

囫囵吞下鸟肉，她双眼一红。

“好吃！~~”

尾音拖出老长，声音越发细嫩，调子也越来越高。

千绪婆婆眯着眼好像要醉了，她看着鸦天狗的模样，已经不是在看一头生物…

而是食物。

当她再次准备弹射起步来一口时…

九天之上，罡风起。

万丈金光，梵音鸣。

那虚影比鸦天狗还要巨大，几乎占了半天边的神像，落了下来。

“哞！嘛！啼！呶！”

四字佛音，生生让千绪婆婆浑身上下的杀气与灵力平复下来。

而鸦天狗终于从刚才转瞬一击中感受到了疼，没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快，甚至它都忘了逃，眼下这唯一活命的空档，它缩着双翼自由落体，也不管大气压强骤变会不会让它大脑充血一下子昏死过去，摔成肉饼。

它逃了，逃得那么快，甚至觉得摔死都比被眼前这怪物猫妖吃掉要好。

“鸣神！你赖！”

千绪婆婆十分懊恼，眼下这尊神像，已经让她的午饭飞了。

“鸣神？”

苏绫没听过这号神仙，但从外形上来看…

那遮了半边天，挡住风雪的巨大身影，苏绫细细看去，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浑身上下尽是肌肉金身，身形健美，卷发飘飘，五官还是人的模样，只不过有些变形，变得棱角分明，很有立体感。

然而，鸣神是个女人。

没错…

从第二性征来看，她穿着裹胸绑带，云雾与红丝带盖住了下体。

“真是一头金刚芭比，你不说这个鸣神我还差点儿把她认成哪吒。”

苏绫这时候才想起来刚才那一瞬自己思考的东西。

让她理一理脑袋里刚才接受的巨量信息。

这铁链可是有成人环抱那般粗，身后得有千于米长，如今…

如今…猫婆婆双腿一蹬，依照这个摇晃的幅度，那一下起码得有七十吨以上的力道，直观一点，就是一架朝你脸上飞过来的波音七四七。

还有那个被干掉不用花五十字，结果出场摆造型用了一百字的菜鸡天狗。若是按照一脉传承下来，它的顶头上神应该是高天原下的风神。

而风神在日本神话中，也代表了佛家的地位，与神道教的雷神对立，各司其职。

如今这不知是不是架空出来的鸣神，很有可能说的，就是风神。

千绪妈妈居然敢对着鸣神大呼小叫？

苏绫瞬间觉得自己又抱上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金哥斯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