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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有几分胜算?”苏绫问道。
忠明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拉起躲在角落一脸惧色的千绪婆婆。
语气带着几分紧迫,几分慌张。
“千绪,帮老朽再去找些桃花木来,拜托。”
如此说道,忠明调息稍许,赤红的肤色淡了下来。一刀斋这身皮囊就像是火药桶,肝火极旺,易惊易怒,从第一眼瞧见苏绫,那身杀气透体的模样,显然一刀斋在移魂之前,已用这副皮囊,斩了不少人。
千绪婆婆应声点了点头,唤着三哥二哥,要下山去。
忠明这时才答道。
“没有胜算。”
苏绫听得,内里应该有几分隐情。
“你哪不如他?”
忠明的实力,苏绫刚下场试过,如要说换了真剑,在第三手打酮抢小手那一路时,苏绫的右手估计已经飞上房檐了。只能说这木刀胜负,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剑不如他。”
忠明说道,扯出黑刀虎彻,投在苏绫身前,他去了柴房,夜色下看不见匆忙焦急的眼神,那头苍髯白发遮了半张脸,虎皮帽尚有雷神仁王电焦的黑毛,姿态十分狼狈。
锵---
黑刀插入苏绫身前木地板中,刀身沉底,看起来十分锋利。
“剑不如他…?”
苏绫呢喃着,她抚摸着刀柄末端犀角,上纹着一头蛟。
卷柄缠下逆丁纹,鱼皮凹凸有致,颗颗饱满。
纯黑色的刀镡装具,整身已有一种古朴厚重的尚武之风。
长卷的刀柄规格比起一般打刀,都要长上少许,适合双手做杠杆运动挥舞。而眼下的【长曾弥虎彻】却不然,柄只能算正常长度。
苏绫摸上刃,刀身有种古怪的粘感。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忠明给刀涂了什么动物油脂用来防锈,结果才发现,这古铁的刀纹,有种莫名其妙的吸肉感,就像是磁石那般的莫名吸引力。
苏绫往上拔出一点儿。
“喔…好沉。”
不一般的重。
苏绫费劲了全身的力气将它拔了出来,那一刻双腿打滑跌坐在地。
哐当~
刀身擦着地板,带起木屑飞花。
苏绫右手攀上刀柄,奋力一提,刃搭在左手掌心,微微一拉…
不出一秒,苏绫立刻停手!
因为…
她感觉到了,掌心口子破开的瞬间,仿佛虎彻的刃正不由自主地往更深处钻,它正如后世那一把清源磨的伪作【虎彻】传说一样…
它,渴求着鲜血。
苏绫好不容易,将刃朝天放,把血淋淋的手心脱离刀身,双手持握着这柄妖刀一样的凶器。感受着重心。
“好像…”
她面露难色,忠明说的没错,这把刀,真的很难用。
“好像一柄锤子啊!”
由于长卷的刀姿,又用剃首造水鳥喙一样的切先,没有那寻常正规打刀三角区的刀头,整把刀用起来,就像是在挥舞着一柄大锤。
苏绫松开左手,整柄虎彻就因为瞬间脱力往前倒去,啪的一声坎进木头里。
她又细细抚着整身结构,看了一遍,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深。
“稍稍往右边去了半分,这横手有缺憾,甚至连刀樋血槽都没开…一刀过去,没了血槽减少压强,加上古铁吸肉的说法,真是拔都拔不出来。”
苏绫喃喃道,又将虎彻归了鞘,下绪绑带已经散了,她细细卷好,将身后披的兽皮氅沿着边踩在脚下,撕出一条带子,绑着剑,背在身上。
“虎彻…”
苏绫想起了它的名字。
“如果说这口刀,就像是一头猛虎,咬中敌人要害便不再松口,那么这虎彻的称呼也不为过。”
苏绫说罢,往柴房去,她想知道忠明对这虎彻都不满意,到底要造出哪样的剑才能让他有胜算击败一刀斋。
“阁下,准备锻刀?”
苏绫的话在忠明听来,是明知故问,他觉得苏绫是个爱剑之人,自己弃之不用的武器,却叫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那眼神中还有几分关切爱慕之意。
仔细想想,忠明内心一阵惭愧,武士是很少挑剔剑的,由于岛国铁矿珍贵,这种加上研磨一起,共计二十三工的武器,就像是一位等待出嫁的姑娘,每一柄刀,都需要极其小心的做工做刃和养护。
忠明低头翻开层层木炭,不知不觉,双眼却发红,鼻头一酸。
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没用,武士若是嫌弃剑,觉得是剑碍了自己的身手,那一定是个很没本事的家伙。
直到他沉默着,翻开最里一层,掏出一罐黄泥封盖的土陶罐头,揭开罐,一股浓厚的血锈味传了出来,那是氧化铁的味道,和人体血液极其相似,一口气吸得苏绫咳嗽不止,胸肺奇痒难忍。
再看去,那是一整罐细细铁砂,上面浮了一层锈。
忠明双眼中带着痴色,他眉头紧皱,又有些许开心。
“啊…你的话,应该能成为虎彻合格的主人吧。”
他自言自语着,抱着陶土罐子,低头佝腰,就像是个丢了女儿的父亲,不敢去看苏绫,整个人都颓废不少。
“老人家,可有好石头?”
在忠明走过苏绫身侧的一瞬间,他突然愣住了,单手抱着陶土罐,回过头一手死死抓着苏绫肩膀。
“你…你有办法?”
那表情就像是得知自己女儿嫁了个金龟婿一样的老丈人,言语之中充满兴奋,一时血冲上脑,那股属于一刀斋的杀气又透体而出,冷的叫苏绫直打哆嗦…
“嘶---停停停…肉疼。”
苏绫右肩叫忠明掐青了,忠明这才反应过来,他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又指着那口古井,井口垒起三色石,最下一层白色,越上颜色越深。
“油石,滑石,粗磨尚可,如果要精研,老朽房里还有些内昙砥。”
忠明如此激动的原因,正是他对研磨一窍不通,这柄虎彻他虽然能用,但本就因为重心靠前用得不顺手,而且时间久了,更不会磨,他的用刀习惯是出自一刀流,双持砍酮身左侧心口,这个动作做得多了,自然刀身磨损后,失了平衡。
他才会道出“剑不如一刀斋”此言。
苏绫嗤笑一声,乐得合不拢嘴。
真是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
“老人家你可看好,这就把你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苏绫神采奕奕答道,又小声嘀咕着。
“我用了那么多年传说中的厨具,磨把刀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此想着,她将虎彻枕上井石,照着重心跑偏的那边,用着【神眉鬼眼】的观察力,一下下层次有致地磨起刀来。完完全全入了神。
忠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愈发有愧。
苏绫也没停下,见自己的体力条忽高忽低,完全沉溺在这种古老手工的趣味当中。
老人看着她,看着她满身风雪。
看着东海的太阳升起,其道大光的一幕。
苏绫换下第二三层石,从忠明给的内昙石,那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磁石,包上一层麻布,顶着刃身,撒上雪水,细细研着。
“真是耐艹,累死姑奶奶了,这铁好特么的结实啊!”
苏绫完全没想过是不是她压根没点过铁匠这个技能的原因…
不过,只要材料对,手法到位,她最终完成了虎彻的矫正。
一色清冷黑光,在忠明期许盼望,略有欣慰的眼中亮起。
苏绫双手持刀,现场走了一遍妙剑,那姿势忠明是不敢恭维。
步法都快变形成一曲民族舞了。
黑刀…毕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不过,忠明见又出了一位一刀流的弟子,他感到很高兴。
苏绫双手呈上虎彻…
不消片刻,平举的手微微发颤。
苏绫现场飚演技呢,她想演出那种依依不舍忍痛割爱的感觉,奈何戏路有些不对。
忠明看穿了这点儿小心思,笑道:“阁下,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听得苏绫连谢谢都没说,立刻收刀抱在怀里,那表情就差唱对忠明唱一首“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了。
晨雾散去,氤氲阴云遮了雪国的太阳。
猫婆婆推开了门。
她肩上扛着半截身子,那是二哥,下半身已经没了。
身后三哥,尾巴断了半截。后腿折了一条,吊着舌头,大眼睛里没了神,背上驮着一捆桃木。
千绪的眼睛死死眯着,满布血丝,好像大哭过一场。
肩上的二哥,脸上已有几块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