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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是一种小型鸟种,它的叫声像极了凯尔特语中的toole单词发音,翻译为:民族、部族、统治者,也为tribe(部落)与rule(统治)的源流。】
7:59S
犹他州,双树镇。
大盐湖与科罗拉多高原组合成了一幅一望无尽的壮观地貌。参差不齐的低矮山丘,错落有序的分层页岩,黄沙与绿洲分隔开来,事物鲜明对比产生了独特的美感。
在工业起步的美国西部,在一片煤灰与木炭燃烧殆尽产生的硫化物烟气当中,如英国曾经的大工业时代,炼钢行业让这座镇子成了小型的雾都。
铁路到了尽头,接下来是无尽的草原旷野,与蛮荒的部族文化源流地。
四匹马,一头大猫,五个骑士。
他们蒙着脸,抵御着风沙,在夜色的援护下,呼吸浓烈硫磺味的空气,踏着刺耳的马蹄声来到这地广人稀的小镇里。
苏绫小声问道:“这是第几个?”
乔治从大衣中翻出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姓名与地点。让一个个鲜亮的红X划去。
乔治:“十九个。”
斗篷上满是灰尘,马儿因为呼吸道染上浓厚的灰尘,剧烈地咳着,打着响鼻,一度想要回头。叫乔治扯着鬃,按着脑袋往镇里去。
乔治一路上干掉了不少他记得、记不得的,在阿尔冈昆中的那些熟悉名字。
大到枪客、游侠、牛仔、帮派头领。
小到养马人、牧师、唱诗班成员、分部会计。
能找到的家伙,全数问了个遍。
知道这张绝杀令的人却寥寥无几。
显然,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关于阿尔冈昆中权利交接的刺杀。
哒哒哒~
乔治领着苏绫一行人敲着一户普通人家的大门。
烛火摇曳,灯光阴暗,能看到为了防盗贼闯空门留下的光。
没人回应。
哒哒哒~
乔治用彬彬有礼的口气道:“潘!我会踹门。”
立马,里面传来了回应。
“蔻蔻!去开门!记得叫乔治爷爷。”
门缝让一个小女孩拉开一线,她的脸色发黄,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身形瘦小,是个有色人种。
或者说…是个混血儿。
乔治站在门前抱怨着:“你既然能听出我的声音,为什么不来接一接我呢?”
老乔治说这话时,从始至终没向门内踏出一步,而是缓缓的…缓缓的…引着小女孩儿的手,一点点开门。
苏绫明白乔治的意思,乔治不能相信任何与阿尔冈昆有关的人。
从褐色板门后,兀然出现了一口枪。
名叫蔻蔻的小姑娘身后,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有些秃头,他面色紧张,持枪手抖得厉害,但嘴上却毫不结巴。
潘:“乔治…我正在工作…抱歉,最近阿尔冈昆死了很多人。我不得不这样做…”
老乔治的目光从潘的脸上,移到了枪上,最终又看着小蔻蔻。突然一张老脸充满了笑容。
他在对方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蹲了下来,抚着蔻蔻的脑袋。将手探去上衣口袋…
咔嚓…
潘拉开了撞锤。
“别…别那样做…从我女儿身边离开…乔治,我知道…我无法反抗你…但…请不要逼我了…”
乔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玻璃珠,还有糖果,这叫苏绫极为惊讶…
乔治不喜欢甜食。
苏绫也渐渐明白了乔治的心态,如今他还剩下甜食,可以找回一些回忆。
“来…爷爷这里有好东西。”
蔻蔻懵懂地接过乔治手上的玩具,以及吃的。一开始半耷拉的眼皮下,那对无神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说…说谢谢,蔻蔻。”潘紧张兮兮地提示着女儿。
“谢谢爷爷…”蔻蔻微微点了点头,往父亲身后靠着。潘一把拉过女儿护在身后。
乔治慢慢直起身子,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又让苏绫一行人也举起手。
“站在这儿,别动。”这样吩咐道,乔治一步步往潘的身边去,像是唠嗑一样道着家里长短。
“达芙妮呢?”
潘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她睡了…别再往我这儿走了,乔治。”
乔治边走边问道:“你没开保险…”
咔嚓~
保险开启的声音。
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乔治点点头,又问道:“我能借宿一宿吗?”
潘大吼道:“不行!这儿是我家!”
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像是藏满了金币,扔在乔治面前。
“去住旅馆吧…求求你了,老师…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
潘这样说着,语气与神态都像是在同一位恶霸求饶,而一旁的蔻蔻也感受到了眼前人是个坏家伙,她得帮帮她的爸爸。
于是…
玻璃珠与糖果一并扔向了乔治,砸在他的脸颊上。
蔻蔻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将嘴里的糖吐出去,爸爸告诉过她,这不像是女生干的事儿。
“爸爸不哭…爸爸。”
潘低下头,看了一眼女儿,又空出一只手安抚着她。
“没事的…没事儿的。”
乔治:“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等上八个小时…”
他挽起袖子,看了一眼表。
“明早我再来拜访你好吗?”
“不!您再也别来了。”潘举着枪的手摇摆不定。
乔治想了想,他又往前踏了一步。
“你说你在工作?”
将手伸进衣服中,叫潘愈发紧张起来。
又拿出了一盒烟,是卷好的商品烟草。与他自己的卷烟习惯完全不符。
“对…对…我在写传记。林肯的传记。”
乔治微笑着,脸上满是亲切,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嚯…作家潘。达芙妮真是整个西部最幸福的女人,还是个黑人。”
潘的面部肌肉抽搐着,他又大吼道:“所以…能不能让我在这个灵感迸发的深夜里,好好独处一会…”
“恐怕…不行。”乔治递去一支烟:“来一支吗?”
“达芙妮不喜欢…”潘拒绝了这个提议。
“啊…真遗憾…”乔治松开了手,任凭香烟从指间滑落,在咫尺之遥,潘的眼神跟着香烟落下的轨迹,一路看去…
乔治粗糙的掌心搭上了潘手中那转轮手枪的枪管。听到清脆“咔”的一声,枪管与弹轮一并弯折成了九十度,垂直指向地面。
“没有子弹?”乔治嬉皮笑脸般问道:“你吓死我了,潘。”
潘紧张地解释道:“我不能让孩子在家里找玩具时…找到这种东西…”
“不介意吧?”
乔治手中夹着烟,又点着了火。
潘:“没关系…”
只听见隔间传来一阵嗓门极大的呵斥。
“潘!他们是谁?你说过十二点后会让我睡个安稳觉的!”
乔治顺势熄灭了刚燃起的烟头,嘟着嘴。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又招手道:“姑娘们,进来吧。”
苏绫安顿好三哥以后,对秦先生说道:“看好门,没叫你进去呢。”
几人围在客厅的壁炉旁,揉着手烤火。
乔治简单扼要地问道。
“黄雀为什么想杀我?”
潘在那一刻切入主题时,他害怕极了,仿佛下一秒乔治就会拿出龙骑兵射爆他的脑袋,他听说过阿尔冈昆最近几天来莫名其妙的杀人案,那些人的死相无不凄惨之极。
“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他颤颤巍巍答着,又呼喊着女儿。
“蔻蔻,去妈妈那儿。快,再不睡觉,牙仙就不会给你零花钱了。”
小女孩儿应声,一步一停,慢慢地爬上二楼,她很矮,而楼梯很高,她得这样慢慢的,慢慢的上楼,花了大概一分多钟,才勉强拉开卧房的门,门内一个黑人女子紧紧抱着她,连忙关上了门。
短暂的沉默后,乔治又问道。
“有吃的吗?潘。达芙妮的蛋糕烤得很不错。”
潘答道:“有…有…不过冷掉了。”
乔治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又答道:“没关系,我们骑了一整天的马,我感觉卵蛋都快从喉咙里震出来了,这儿的空气就像是地狱,满是硫磺的味道。”
潘应着乔治的要求,端上来四张盘子。
苏绫饿了一整天,决定先行动手,却让乔治按住了手。
“等等,加点儿奶油。”
潘刚坐下,听见乔治的吩咐,又跑去厨房,天气很冷,奶油冻得结块,他提着大玻璃罐放在炉火旁,小心翼翼回了座位。
“乔治,你不喜欢…”
“嗯。我以前不喜欢甜食。”乔治比着手势,配合上夸张的表情形容着那种恶心的感觉。
“就像是…我的牙缝里进了老鼠,它一点点将牙当做起司,啃光我的牙床,能透进牙根的疼。”
“说起来…”乔治突然低头对苏绫道:“你怕老鼠吗?”
苏绫摇摇头,她有些不明白乔治的问法。
乔治又惊奇的感叹道:“你居然不怕老鼠,Rngs,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蟑螂呢?”
苏绫这下明白了。
“我怕!怕的要死!我现在就想去厨房,地窖,地下室,每一个房间都看一眼!看看它们的样子,然后用我的靴子踩死它们!”
苏绫又用浮夸的演技说道:“我无法想象接下来吃的东西里有它们的一部分,太恶心了!”
潘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知是乔治的含沙射影或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所致。
“我可以先尝尝吗?”丫头跃跃欲试…
乔治:“不不不,小鲨鱼,你得等奶油。”
乔治又问道:“潘,你知道女巫吗?”
这个问题一出,潘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不过他不能刻意回避,他知道乔治在说谁。也知道乔治来这儿的目的。
“克里斯汀?”
“对!就是她!”乔治打了个响指,像是中头彩一样,夸赞着对方的机智:“她为我建了一所孤儿院,在一个大教堂里。大教堂你知道吗?”
潘点点头。
“就是那种巴洛克建筑风格的圆顶教堂,我能看见纯白色大理石墙壁与彩色琉璃窗户的美,她说,她想与我在那儿共度余生。”
“对不起对不起…”乔治挥着手:“人老了话总会变得多起来。我太罗嗦了?”
潘颤抖着,恭敬地答道:“不…老师。”
“别叫我老师,这让我们的距离变得太远。”乔治又将话题扯了回去。
“你知道,女巫最擅长的咒术是什么吗?”
“应该是火焰吧?”潘不太确定一般,小心的答道:“毕竟是魔法,恶魔的艺术不就是火焰吗?”
“不对。”乔治否定了对方的答案,又对苏绫说道:“我的女儿恰巧也是一位女巫,她最擅长的,是驯服野兽,和与动物交流。所以,她讨厌蟑螂,却不讨厌老鼠。”
潘不答话…从神态上看,他额头冒汗,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巨大恐慌。
“奶油好了。”
乔治拿过玻璃罐,不停的换着手,拿着勺子,一点点拍在蛋糕上。
“喔喔喔…真是烫…”
分给在场的几人。自己拿起刀叉吃了起来。并且露出幸福的表情。
“嗯!”乔治支着苏绫的胳膊:“怎么样?”
苏绫就像个小狗腿那样点着头:“棒极了!”
乔治笑着:“我就说,达芙妮的手艺不会差。”
潘尴尬的看着这一家子。
乔治又问道:“蔻蔻出生的时候,你怎么没叫我来给她洗礼呢?”
潘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不喜欢宗教仪式。”
乔治点点头:“但我很喜欢小孩子,这一点你很清楚。所以让蔻蔻来给我开门。”
潘点点头。
乔治:“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谢谢你的蛋糕,谢谢达芙妮!~”
楼上传来妇人的叫骂声。以及蔻蔻的告别。
“送他们走!潘!你这个没用的秃头!”
“爷爷再见!”
乔治感叹着:“真懂礼貌!~”
乔治起身,对苏绫说道:“你听见什么了吗?”
苏绫点点头,小声道:“有老鼠告诉我,三个人藏在地板下面。我们坐着的位置。”
潘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轻声细语。他脸上的紧张感随着乔治的即将离去消失不见,而乔治的热情也跟着褪去。
“潘。你是我许许多多学生中,最幸福的那一个。”乔治紧紧握着潘的双手,他身形消瘦,像是让一个畸形的种族歧视家庭拖垮了工作,让沉重的生活压弯了脊梁。
“我很高兴能在快要老死之前再来拜访你一次。尽管过程不那么愉快。”乔治指着蛋糕盘子:“我们都吃的干干净净呢。”
潘敷衍道:“谢谢…谢谢。”
“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写的林肯?”
“当然…”潘从衣服中拿出早已写好的文章。
乔治接过,口中不经意间问道:“她中了几枪?”
潘:“不记得了…谁会记得…”
乔治:“啊…那真是可惜…”
随即在潘失神的双眼中,乔治眼里满是失望。
“你在场啊…”
潘又一次感受到了恐惧;“饶了我吧…乔治…饶了我吧…”
乔治将信封重新塞给了潘,却叫对方死死抓住了手。
“饶了我吧…蔻蔻她需要一个爸爸…饶了我吧…”
砰!
砰!
砰!
来自地板下的射击,叫乔治身前的潘全数挡下。
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一瞬间,从楼上传来妇人恶毒的叫骂,小女孩儿的哭喊,地板下的三名匪徒询声又将那对母女射成了筛子。
“嘘…”
老乔治做着噤声的手势,他滑稽地装作猫咪的样子,两只手有规律的划动着,像是猫爪那样。
“只有猫咪比较擅长抓老鼠。”
不一会儿,地板下传来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甚至能听见他们紧张不安的喘息,以及在狭小空间里,磕磕碰碰的声音。
老乔治提着龙骑兵,随意往地板上开了三发,木板炸开,全数命中。
“搞定。”
乔治从衣服中拿出地图,又划去一个名字。
苏绫撇撇嘴。
“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残忍?”
乔治回过头,他牵着马鞭与绳索。脸上有恍然若失的情绪掺杂其中。
“我已经等不及去下一个地点释放残忍了。他们将仇恨传递给了我,我得做个优秀的接力手。”
苏绫眯着眼,她心软了,但从未动摇。
“你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风滚草,将平原这头的愤怒与憎恨传递到那一头,当你熄灭的时候…当大仇得报,当你冷却下来…”
老乔治答道:“那时候,一个名叫乔治的男人,决定去死。”
他哈哈大笑着:“我可爱的女儿们,你们不必跟随着我。非常抱歉,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在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苏绫摇摇头:“走吧,我得照顾好你,至少我后妈这么说过。”
乔治的情绪终于有几分动容。
“克里斯汀…她对你说过什么?”
“男人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我们总得想办法去满足他们各种各样不合理的要求,并且照顾他,让他在意气风发之后,不受到致命伤。”
苏绫编着一个个美好的谎言,妄图将乔治重新从遥远的天上,拉回地面,感受一下地心引力。
“你得回到人间,生活还得继续。哪怕只有最后一小段。”
乔治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又用假肢踏了踏殷实的土地。
十分滑稽地回道:“我不就在地上吗?还在土里,一路往下,朝着更深的地方,感受着地心炼狱的温度,早已化身成魔。”
苏绫捂着脸,对治愈力稍微高一点儿的天子说道。
“完了,我搞不定他。”
天子嘀咕着:“失去了一切的人,都是这样的啊。”